汪峰
汪峰
撰文、編輯/ 李森現場圖片提供/ 高源
“汪峰,首位挑戰工人體育場的內地男歌手。”
一個月前,這句話遍佈京城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它至少有兩層含義:其一,汪峰花了15年,終於從鮑家街走向了主流文化的聚集地三里屯;其二,他的票房號召力和商業價值正扶搖直上,或者説,即將登頂。
來看看他的演唱會三級跳:2010年,首都體育館,8000人;2011年,五棵松體育館,13000人;2012年,工人體育場,30000人。這意味著距離最高規格的“鳥巢”,汪峰僅一步之遙。
演唱會20天后,戴著一頂印有“Wang Feng”字樣棒球帽的汪峰拿這些數字開起了玩笑,“贈票佔了多少還不一定呢。”他吐出一口煙,身子向後傾,整個人陷在沙發裏,叮囑道:“千萬別寫我有多了不起,我只是想讓人知道,搖滾樂也能走到這一步。在工體開唱,一點兒都不扯淡。”
用盡了這輩子的心思
演唱會前十天,汪峰帶著一票人馬殺進了工人體育場。
如果四週足夠安靜,附近的居民或許能從綵排中聽出一絲異樣:那不是汪峰的聲音。事實上,綵排的任務基本交給了和聲,汪峰不過“選擇幾首大概唱一下”——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他的嗓子出了狀況。
頻繁的活動,包括在上海錄製《中國好聲音》,消耗了汪峰大量精力,當他意識到咳嗽愈發嚴重,以至於不得不求醫問藥時,問題開始接踵而至。那段時間,他白天在醫院打點滴,晚上來現場巡邏,並嚴格制定了數條針對自己的臨時規定,其中之一是少抽煙。他把每天的量減到了10根,甚至更少。
另一個讓汪峰焦慮的問題來自合唱團。這是演唱會的壓軸設計,用他的話講:“哪怕只有半分鐘,也能把人給震了。”不出意料地,演唱會結束後,圍繞合唱團的溢美之詞不斷傳到汪峰耳朵裏,他向記者伸出三根手指,“30萬,為了這幾分鐘,成本增加了30萬,但特別值。”
從提出設想到把合唱團搬上舞臺,汪峰只留給了團隊不到兩周時間。鍵盤手黃毅用三個整晚寫出了合唱聲部的樂譜,汪峰聽完小樣,告訴他“非常好,可是不夠”。黃毅最初的版本是32人的編制,而後擴成64人、128人,直至最終的300人。隨後,團隊開始了撒網式尋人,令他們意外的是,“真正能站出來唱,又能配合好整體效果的”寥寥無幾。導演雷雨勸汪峰縮小規模,後者一口否決,“要明白,觀眾接受的程度最多是你給予的7成,當你只做到3成,實際上就基本為0了。”
這種對“數值”的追求影響了整個團隊。一場演唱會,除歌手本身的狀態外,最大的考驗當屬燈光、音響、視頻等硬體間的配合。為達到嚴絲合縫的效果,幕後操手需事先設置好每一個節點。這些節點被稱之為“Q點”,一個直觀的比喻是,一段採訪錄音,不管錄多久,都只能被稱之為1個Q點,而汪峰這次的演唱會,光視頻就有近160個Q點,燈光則高達500個。這些Q點能迅速對現場做出反應,汪峰唱到哪一句,對應怎樣的畫面和燈光,已經經過了無數次調試,“算是用盡了我這輩子的心思”,燈光師呂文平如是説。
最終燈光呈現的效果讓人驚訝。結束曲《光明》進行到1分49秒時,舞臺兩側的黑幕突然落下,身著白衣的合唱團驟然朗聲齊唱。此時,耀眼的熾光直射觀眾,照亮了整個工體,“就在遠方”四個字以不留死角的震撼折服了所有觀眾。回憶起這一時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DJ顧同(化名)連用了三個“太”——“太意想不到,太熱淚盈眶,太有召喚力了”。
顧同的反應正中汪峰下懷,“或許很多人認為這種設計過於理性,毫無激情,但其實所有的激情都建立在精準之上。”觀眾很難想像這一刻的爆發消耗了音響師金少剛多少心血:音箱按“組”排列,人聲和樂器經兩套不同渠道,分由舞台中央和兩側的整合音響傳送,“這保證了即便是在樂隊最輕柔或最兇猛的時候,人聲依然會特別清晰地穿透出來,音量的細膩和衝擊力也不會因為距離發生很大的波動。”
這套設備剛剛在歐美流行不到一年。此前,金少剛只看過,“一直想試,沒想到跟汪峰一説,他就興奮了。”與合唱團類似,音響上的額外支出讓造價不斷攀升,包括造型。造型師沃濤為汪峰挑選了40套演出服,呈現在舞臺上的6套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開場服出自Balmain,原價40萬,邁克爾·傑克遜曾在同一品牌選購,不同的是,Balmain給汪峰打了折,並破天荒地允許他動手修改。按照汪峰的設想,上下半場各一身T恤其實就夠了,“但在國內做搖滾演唱會,總要接點兒地氣,讓老百姓能接受。”他甚至穿上了一件色彩鮮艷的印花襯衫,和他慣有的深色調裝扮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就是這身造型,迷倒了台下的多位女觀眾,楊瀾便是其中之一。“楊瀾特別可愛,完全成了她那一片的組織者,就是‘走,開始唱’,或者‘別著急拍,先趕緊跟著唱’,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説,‘你就該多穿花衣服,帥。’”
純自由、純幸福、純震撼
從舞臺降到後臺換場的間隙,汪峰攏共只説了一句話,“他大爺的,我嗓子居然沒開。”
這一幕發生在第一次換場。如果説汪峰對這場演唱會有任何不滿,那麼前40分鐘,尤其是前5首歌的狀態,他都覺得不太理想。台下的觀眾似乎也注意到,駕駛變形金剛出場後,汪峰的喉嚨有些沙啞,幾個高音明顯吃力,“誰也沒想到,那一天我的嗓子保護過頭了!大家形容前幾首啞了,其實完全不是,而是太乾淨。嗓子最好的狀態一定是要有韌性的,正式開唱前,應該賦予它一定承受力,但之前的問題讓我很擔心,不敢冒這個險。事實證明,必須要有開嗓的過程。”
從《不能停止的哭泣》起,汪峰漸入佳境,到下半場,已經無可匹敵。某週刊著名娛記老黑(化名)將汪峰在《中國好聲音》總決賽之夜的表現和工體演唱會的“神勇”對比,得出的結論是,“兩次我都在現場,都説汪峰一開嗓,梁博就變成了雛兒,但和演唱會那天比,還是略遜一籌。我只能説,他(演唱會)那天神了。”
汪峰把這歸結于“一萬條定律”,“它指的是,不管處在什麼領域,你是否在本行業親自操作、實施這項技術了一萬次。假如我寫了一萬首歌,先不提好壞,至少對我來説,寫歌就跟呼吸一樣了。當然,這個數值有點教條,但它説明瞭一個問題:達不到一定的數量前,品質永遠只是個形容詞。”
對這條定律的認同感從側面印證了汪峰對自己的要求。籌備期間,他提醒工作人員隨時做好“心臟受不了”的準備,巨蟹座的“成事心”在反覆的溝通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拿湊合的東西,我覺得太説不過去了。今天早就不是四兩撥千斤的時代了,少投入,大回報,忽悠了人人還覺得你特好?絕對不可能。要拿就拿出足夠的誠意。”
在原本的構想中,伴隨合唱團一同出現的還有禮炮,“瞬間把舞臺變成極晝閃亮的那種”,以及飛艇、移動舞臺和更多精巧的機關。但囿于工體場地方面的限制,冷煙火已屬違禁,許多絢爛的效果只能暫時停留在汪峰的腦子裏。即便如此,許多演唱會歸來的歌迷依舊興奮得難以自持,他們在微網志和百度貼吧以一種近乎崇拜的語氣來敘述當晚感受到的激動。有人一錘定音地總結道:看一場汪峰,我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存在》被趙寶剛選作了《北京青年》片尾曲,它也是今年演唱會的主題,但更重要的意義是:汪峰用一場出類拔萃的演出證明了搖滾樂存在的希望。“對年輕一代的搖滾歌手來講,希望比錢、比幫他們出一張專輯的意義大了去了,因為你要讓他們看到未來——很多年輕人是不確定的,不確定搖滾有沒有出路,不確定政策的鬆緊、不確定這條路值不值得堅持——我想,《存在》最終帶來的應該是這種希望。”
這是汪峰長久以來的信念,他用15年證明了一點:搖滾在中國是有生機,甚至是必需的。“我不覺得我有多了不起,但我在克服困難、克服一種固有觀念的束縛,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一個文化上的改變,潛移默化地改變了老百姓的音樂心態,那才是真正值得自豪的時刻。”這個目標很大,很遠,並且帶有一點點虛無主義的浪漫和悲觀主義的堅定,可至少,稱得上一個踏實而美妙的夢想。
慶功宴上,汪峰喝盡興了。那英一直在旁邊拍他的肩,“牛逼,沒有之一。”他放眼望去,不少工作人員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哭的時候一口乾掉杯中的酒,笑的時候則神采飛揚。回想起臺上的幾個小時,汪峰説那“不是欣慰,也不少自豪,只是爽,而且就應該這樣,如果不是就算失敗了。真的沒法兒形容,只剩純自由、純幸福、純震撼,那種體驗,哎,那種體驗……”
那種體驗是什麼?
“那種體驗是,人這一生有搖滾陪伴,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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