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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舟:崔健,有多少個最後一槍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1-05 16:13:24 | 文章來源: 中國新聞網
  崔健,有多少個最後一槍

  搖滾交響很容易被視為一場自己向自己致敬的堂會流水席,一個油盡燈枯之後的亮麗工程。通常搖滾一旦“被交響”,就更為名正言順地在音樂史(不僅僅是搖滾史)永垂不朽,就像披頭士被交響,更印證了“披頭士是貝多芬以來最優秀的作曲家”未必只是吹牛戲言。但崔健又是哪位仁兄之後最偉大的中國作曲家?還真説不上來,只好説崔健是崔健之後最偉大的作曲家?但與其説崔健在向自己致敬,還不如説他在跟自己較勁,與其説他想殺進殿堂站成一尊蠟像,還不如説他是鑽進娘胎翻跟鬥。

  北京交響樂團是崔健和劉元的娘家。作為當年的樂團小號手,或許崔健如今音樂上唯一退步的是小號(他這次的小號演奏確實有點失準)。崔健只是三名主創之一,編曲鄒航才是崔健樂隊和譚利華樂團之間的橋梁。與北交的這次合作發生在崔健為新專輯進行的排練之後,發生在他拍完第一部長片之後,僅僅經過四次排練,這是一次冒險的尋根,是中國搖滾的一次“向後看齊!”從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崔健在西方搖滾樂之外的幾個源頭:民歌民樂,軍樂,以及學院古典音樂體系裏的一點“現代”音樂。

  哈恰圖良的《馬刀進行曲》與《像一把刀子》的結合最具轟動效應,兩條不搭界但都詭異無比的節奏七拐八拐交叉行軍,伏特加大戰二鍋頭,俄羅斯酒鬼和北京酒鬼在雪地上摔跤。假如説《馬刀進行曲》是通俗取巧,那麼斯特拉文斯基就是把《紅旗下的蛋》變成炸彈。要知道在中國的前搖滾時代,斯特拉文斯基和理查斯特勞斯對那一代人來説就算搖滾了搖滾交響。

  假如説俄國佬橫插一竿子頗有混搭奇效,那麼以李叔同《送別》為前奏帶出《出走》就太一脈相承了,而最為渾融合一的,我認為是《假行僧》,弦樂絲絲入扣漸次鋪排,不僅僅是鋪墊烘托,而是大大發展了原曲的樂思,像是折下一剪梅,隨手又長出一樹梅花。《出走》和《假行僧》這樣的旋律性民歌味的歌果然水到渠成最易交響。然而崔健當年的絕招和風骨,更在於節奏而非旋律,《解決》遠比《新長征路上的搖滾》重要,這也是為什麼崔健很多節奏型的歌很難被交響,第二場最後加演的《從頭再來》和《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就沒有交響助陣。像《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前奏用了軍樂,跟《像一把刀子》一樣討巧,但混搭有時容易擰巴,《農村包圍城市》是意外的曲目,再次説明瞭老崔擰巴的執著,電音舞曲加唐山説唱。

  有些曲目只能説中規中矩不過不失:給雨加點雷,給雷來點閃電……《一無所有》加了一個創世紀般的輝煌前奏,好像為中國搖滾的誕生洗禮,但並不比當年的近乎幹嚎只有崔健和劉元兩人帶勁,而《花房姑娘》和《一塊紅布》其實一把木吉他更加二兩撥千斤。近些年崔健和樂手玩得最漂亮最爐火純青的,反倒是不插電形式,而這次交響則是往另一個極端去試驗作品的張力到底有多大。

  假如説這次搖滾交響有什麼歷史性時刻,那就是《一塊紅布》時垂下遮住整個舞臺的那一塊遮天蔽日的紅布燈打到上面,顯出崔健孤獨的剪影;另外就是最早版本的《最後一槍》(創作于1987年),至少這麼多年來我是第一次聽他唱足本,唯一遺憾是槍聲的效果甚至不如鞭炮。

  請原諒我僅以所謂樂評的角度指指點點,請原諒我省略掉了冬夜裏的淚光和吶喊,省略了燃燒的土地和憤怒的愛:

  我身上的權力像一把刀子,要牢牢地插在這片土地。

  我要永遠陪伴你,因為只有我知道你的痛苦。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話還沒講,不知道有多少,多少歡樂沒享,不知道有多少,多少人和我一樣,不知道有多少,多少個最後一槍。

  張曉舟(樂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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