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大箴
石虎是一位兼有功力和修養的藝術家,他在中國畫領域取得的突出成就,在於他善於把功力與修養兩者巧妙結合,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和智慧。繪畫創作的功力,一般是指純熟的造型技巧以及與此有關的技藝手段,功力需不斷磨練方可獲得。假如説功力是硬工夫,那麼作為藝術家的素質與修養則是軟實力,修養更需長期積累,兩者均與人的天賦與勤奮有關。
石虎沒有進過名聲顯赫的美術學院,他在北京工藝美術學校求學,是這個學校的高材生。那時,北京工藝美術學校學風正,有一批水準很高、盡力盡責的老師,教學方法講究實用,重視學生造型能力的培養,關注手藝的訓練,引導學生對繪畫質材、工具的興趣。更重要的是,傳授內容全面,素描、線描,寫實、寫意,水墨、重彩,兼顧中西。學生從中既能獲得各種藝術技巧,又在藝術品味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石虎畢業之後,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創作室工作多年,這也是一個人材薈萃的地方,還能近水樓臺地閱覽中外圖書、畫集,從中廣泛吸取養料。80年代中期,石虎便馳名于畫壇,以其獨特的繪畫風格受到畫界的關注。他的創作方法超越常規,不按當時普遍流行的寫實路子走,多用誇張、變形手法;題材內容也離社會政治內容甚遠。他胸中似乎有另一個充滿想像的世界,有畫不完的人物和故事,有傾訴不完的話語和感情。對他的畫,讚賞者不少,非議者亦有之。這是畫界通常的習慣,大凡帶有探索性的新東西出現,總有人用老規矩、舊尺規衡量,評頭論足,説三道四。石虎是位自有主見、一意孤行的人,他以在畫界有高明的知己而滿足,從中得到鼓舞和激勵。例如,中國畫界堅持創新的盧沉、周思聰夫婦,便是支援他的兩位同道。當然,石虎自己也清醒地意識到,他的藝術之路要堅實地走下去,還必須更深入地研究,從傳統中汲取滋養。在“85”新潮一片否定傳統中國畫的聲浪中,他發表已見,認為只要我們辛勤耕耘,中國畫便會前途無量。
二十多年來,石虎沒有改變自己的方向,一直行走在探索和創新的道路上。綜觀他的藝術創作,我認為有下述幾個鮮明的特點。首先,他沒有給自己的繪畫創作加上沉重的負擔:意識形態性、論道説教、表達歷史事件……他把繪畫看作抒情、寫意、娛人娛已的手段,自由自在、輕鬆活潑地畫,讓觀眾自由自在、輕鬆活潑地欣賞。他不裝腔作勢、不戴假面具,直率地顯示其真性情。其次,他用意寫的方法,呈現他描繪的對象,人物、花鳥、山水,還有一些情節性的畫面。他用簡而又簡的筆墨、造型、色彩,象徵性地暗示或交代,點到為止。在這些簡筆後面,又隱藏著他的繪畫功力和筆墨神韻,因為這些在畫面上出現的人物和物象雖無寫實的造型,但富有神采。中國畫論中歷來有以形寫神和以神寫形兩種學説,兩者都講究形神兼備,但側重點不同。前者在形中傳神,後者略形重神。顯然,石虎堅持的是後一條路線。他把寫意手法加以強化,在傳統寫意手法中加進了狂草書法和西方抽象畫的元素,通過筆線的運轉,傳達出內在的力感和韻味,創造了自成一格的意寫繪畫方法。
中國畫的大寫意和西方的感情性抽象畫,十分注重繪畫創作的即興性,往往在胸無成竹的情況下自由發揮,即作者在創作過程中敏感地發現畫面上偶然出現的因素,即時地加以利用,因勢利導,擴大戰果。偶然性對藝術創作之所以重要,因為它不是畫家預先設計的,往往超越畫家的主觀想像。唯其如此,它更率真、自然。傳統的潑墨、潑彩法,便是利用水或彩在紙面上流動的勢,加以適當處理形成某種形象。西方的一些超現實主義和抽象派畫家,常利用一些偶然的斑點和線的痕跡,加以想像和發揮,使畫面産生出奇不意的藝術感染力。對此,石虎深有研究。平素對自然、對人、對客觀物象的敏銳觀察和在創造過程中充分利用偶然元素,機智地加以伸引,可以説是石虎藝術創作的另一個特點。當然,運用這些方法,關鍵在於適度,在於掌握分寸,適可而止,當機立斷,不斷而斷,才能耐人尋味。讀石虎的畫,可以發現不少似乎是未完成體,用未完成法給觀眾留有更大的想像空間,也用未完成法創建他特有的畫風。藝術家敢於和善於用未完成法進行創造,要有眼光,要有魄力。這又是石虎創作別具一格的地方。
石虎重視繪畫創作的技藝,即質材、工具和手段。他深知不同繪畫材質、工具和手段不僅直接影響繪畫的形式美感,而且對作品的文化內涵産生作用。他的畫有以線為主的簡體,有以色彩為主的密體;有大片留白的,也有滿構圖的……繪畫工具和手段不同,藝術效果迥異,繪畫手段的這種多樣性,使他的藝術創造展示出不同的多樣面貌,但它們都具有共同的意象性審美追求。石虎在意寫中享受著創造性的喜悅,也用這種意寫的畫風愉悅大眾。中國畫界因為有石虎這樣在藝術上標新立異的人物,而顯得更富有生氣與活力。
藝術,除了滿足人們多樣的審美需求外,還以其表達語言的異彩紛呈啟迪大眾的思維,推進社會的進步和文化的革新。這是石虎創新藝術的意義所在。
石虎《藏山圖之一》 97cmx44.5cm 布本重彩 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