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象論

時間:2013-08-14 16:41:20 | 來源:藝術中國

認真工作中的石虎

 

夫子有繪事後素者,歷歷不為人解。象的繪事,繪事的象,或許能為夫子之言提供一種釋解的攀道。我以為繪事後素就是在説象、説繪事之於我的心象。何者為後,人之永遠不能被審視的主體才是後。當我被審視,被審視之我不過是我的替代品,主體之我永在其後。能夠感知的客體世界,如山如水如草如木,它們不是我,卻是我感知的佔有和給予,因此它們是我的載體,但不是我。我的影、我的印、我的勞動和成果,也不是我,是我存在的物證。我的思、我的喜、我的傷悲,那是我嗎?我使之思,我發之喜,我覺之傷悲,如上般般皆客體存在之實,按夫子後字的涵義它們皆屬於前我,前我非真我也,只有我的靈魂才是後我。後我近神而遠人,不可名狀,不可人欲。冥冥靈犀于空素玄秘之中,繪事最重要的是表述這個東西。冥冥空無中的靈犀,我們説那就是象。像是心靈中的自然生命,它是主體向客體給予和佔有的呼吸最初、也是永遠的印記。心感事而象,身感事而覺,人由感覺而理性。理性不是心靈的最高形式。心靈天性般地信任象。因為像是自我的最真實最可信賴之物,無形無影無蹤,最原初也最深奧的心物。感知于萬物呈象,而心靈與感知呈象,象的世界便是自我靈魂的世界。

“大象無形”,無形何以言大?象之無形乃道言,道言乃大,故有大象之詞。可形之言亦可名,繪事表現中之象式皆抽象構建之物,乃名言也。如果名象也無形,那還畫什麼呢?表像亦有象式形態。

像是靈魂對存在的佔有和給予。感知存在,眼手所作乃象,靈魂之佔有和給予便是心性之作。予有形以形外之形,從而不形之有形,有形其不形之象也。事物的存在本來就大於人感知的存在,我們為什麼總是拘泥于眼手呢?眼手的反映只接近人的感知,而神覺——靈魂的折射,則接近神。象在繪事中不是無依據的漂浮物,靈魂是它的主人。客體萬事萬物則是它的家園。沒有靈魂之統領,沒有事物之倚托,那便成了空洞無意味的抽象了,是毫無意義的。由人觀出走到神觀,再由神觀回望人觀是繪事象式構建的基本方式。書像是一個有限定的概念,不管你怎麼拓延它的枝葉,它的根和幹是不可廢棄的。書象的根本在書,書象寓于書法當中。現代書法的主旨便是改變舊的書象,而寫出新的書象。而不是不書而畫。沒有書法的所謂書象,其實已經與物象混為一談了。一切書象的象式構建和精神表述必須限定在書道的原則之下。至於把漢字當材料拼貼或裝製成的藝術品,本質上已不屬於書象的創造。

天地有數,數不可知。神覺有象,象合其數。象屬於心靈神覺的載體,它是靈魂對感知精神性的昇華和儲印。它不是理、不是數、不是意,它不音不形。是靈魂自虛無世界向存在世界的一種玄秘的顯示。人可以感知到象的存在,卻無法捕捉到它的蹤跡。人是一種必然的存在物,但人類宿命般一定要追求自由,執著地尋求自我表現。人類史前原始繪畫,陶紋皆抽象表現之象境。他們更接近天地,更接近神,它們繪畫創造一些圖騰刻畫在山崖斷壁之上,使今人迷惑不解。對於象式不能做科學解,是因為象本質上不是一種客體存在物。我主張在造像的象式中一定要回觀自然。但象的本質不是存在的反映,而屬於心靈的軌跡,是靈魂詩意的彩花,回觀自然,是給人一條思維和經驗的通道,也正是在象表述這條通道上顯現了人觀與神觀的差異。

語言是什麼?語言是人表述精神慾望和理性時所使用的一種不得已又沒辦法的替代品。它永遠地辭不達意,文字是如是,繪畫也如是。象表述説到底也是一種語言,它是用來表述靈魂的,也就是説象表述涉及到存在和虛無兩個世界。實有向虛無中解體,虛無向實有中聚生。解體與聚生的有無世界不唯意的存在,故象從意出之説是古人的偏頗。象佔據了此物到彼物之間的全部形式和內容。象涵的華淪象徵了今天到明天遞變與幻化過程的全部真實,繪事以象徵的象式描述象境的真實。藝術家筆下所生發的象式的廣延是無限的。漢字六藝,以其博大的道性描述了這種象變的內涵,如:日月為明之明字,日月並置為明,明皿疊加為盟。並置與疊加,沒有指令,沒有從屬,它們的意轉換是自為的:由日月而明的轉換,由明皿到盟的轉換,其新意的發生,具有象自為遞變的神性。

55cmx50cm 紙本水墨 2010年

 

漢字之會意不僅僅表明瞭象道的形式構建,還深刻地涵蓋了事物象道的意轉換。天地精神、象道轉換的經義使我們聯想到夢的偌多古怪和離奇。一如所説的非理性思想現象,可以釋讀為非理解之思維現象,絕非笑談。人的大腦是因為有無計其數的象的儲存才會有思想和思想的運動功能。靈魂在象的機維自化的結晶中,尋見精、位、理、數、情的概念和思想。感覺不能直接變成概念,感覺經由了心性靈魂的咀嚼産生了象,象的自為運動産生了概念。像是靈魂和神覺的載體,又是靈魂及神覺的對象。人思維的兩種形式——直覺和理性——都必須經由象的機維自化:一種是直接由象得出結論,一種是由概念的推導。不過理性思維運作的同時,總有一條平行于理性思維的象的神覺存在著。靈魂——自我有時候會天然地信任象的神覺而懷疑理性的思維。這兩種思維就是我們通常所言的藝術和科學合一的兩個方面。

象乃非事物之事物,非邏輯之邏輯,非時空之時空,非存在之存在。它平行于有,潛存于無,它不形而式,不音而樂,不言而意。如果説道無所不至,那麼象便是無所不至之道的機維要素,它充實著道性所需要的一切法力。

我們無法了解象的自為形式,無法了解心底偌多象體的複合與遞變。象在感知的形、音、意的冥冥形上,元渾而富有心性的情勢與靖位。在詩言中,感知通過意念可以傳達準確的形象,生動地表現事物,但只有象言才能通過人的神覺抵達玄之又玄的眾妙之門。故中國詩言表述與其説是表意,莫如説是表像。象不是外在於主體的客體之物。前輩哲人説“心性即萬物”,其實更進一步説,那就是萬象即心靈。象的表述必須折射出心靈的真實、智慧和自由,象表述從本質上衝擊著自然理性,它向天地發難了我的給予,宣示了主體自我的神性與神聖,這就是天人合一的崇高境界。如同詩言的表像往往是字並置障意的潛合,繪事的表像往往如興言的疊加,需自然邏輯的拆解和無邏輯的構合。康定斯基試圖完成一套自在與無所不包的象表述法典,其失敗證明了象表述不可以失去造象的自然倚托。象表述需要明確,它需要人與自然長期共存的視覺經驗。抽像是自然的抽象,具像是抽象的自然,它不僅僅需要排除類屬的抽象結構,它還需要在特殊抽象中引入具象的華彩,以增顯抽象構建的特殊性。西方抽象繪畫不是象表述,因為線條與塊面的抽象構建缺少殊性過於類屬、缺少心性過於思想。象發生於心、物而存活于生命,其冥冥而欲、厭厭而情、漠漠而理者,構成了生命靈魂之混沌氣醞,是生命思維自為趨動的原載體,亦成為思想思維之發動力。人的思想是我之思,而象魂乃思之我。無形而玄,不可及言,故思想的抽象和心性的象給予不盡相同。

也許人類一直沒有能夠創造出真正偉大的作品,人類一直沒能找到完善自我表述的語言。也許至今人類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沒有抓住它應該研究的主題。象這個被古人用濫了的概念甚至沒有人對它做一個認真的研究和論述。也許象的主題永遠不被人類所重視,人類社會將不斷産生皇帝的新衣,正如奎斯那所預言那般,也許“人類還要虛偽四十三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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