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平君
自1992年我的第一張抽象油畫作品《生命》誕生以來,迄今剛好20年的春秋。
記得從1976年開始學畫的頭幾年裏,常常會因自己達不到契斯恰柯夫式素描的逼真性而懷疑自己的繪畫天賦,好在不久看到印象派和現代派的作品,了解到繪畫原來還有另外的可能性才堅定了自己的繪畫之路。
1978年起開始報考美術學院,至1984年連續六載,往事歷歷,不堪回首……一次次落榜讓父親和家人深感絕望,但是作為一個農民的孩子,沒有可選擇的退路。連續幾年在安陽、西安和北京流浪式求學、考學,最終僥倖考入浙江美術學院(現中國美術學院)油畫係。
上世紀80年代,中國社會正在發生著深刻的變革。升入大學前後,我曾迷戀過叔本華、尼采、薩特、維特根斯坦、海德格爾,後來研讀過老莊哲學、宋明理學直至現在對佛學心有皈依。曾經對印象派的莫奈、塞尚情有獨鍾,以致我曾將自己的作品署名“小奈”、“尚塞”,記得大三時,馬蒂斯、基亞柯麥蒂、德庫寧等也曾深深吸引過我。伴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內心需求,大二下半學期以後,我對中國繪畫開始廣泛地學習和研究,在石濤、八大、黃賓虹等人的作品前凝神靜氣。到大學最後一年,我的思想和興趣已徹底沉浸在佛學文化與心性的探索之路上了。
1985年5月,趙無極先生應邀在浙江美術學院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油畫講習班,先生當時在油畫係的二樓上課,而我們的教室就在三樓,因此能近距離耳渲目染先生的繪畫技法和藝術思想,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以後的藝術道路。
1987年9月至10月間,我去了青海和西藏的多地藏區,親身見證和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雖然大學畢業後我也曾做了幾年的行為藝術、大地藝術和裝置藝術,但1994年又回到架上繪畫,並開始了抽象藝術的探索,直至今日。
關於藝術,近些年裏我做了以下的思考,此摘錄數言片語,也許能透顯出我在藝術探索上的心性之路:
文字語言的結構(語法)是硬性的,約定俗成的,而繪畫語言的結構是私有的。
如果説繪畫語言也有規則的話,則其規則的屬性是其不確定性,一個按硬性規則畫畫的人是畫匠而不是藝術家。
怎樣使用語言體現了一個人怎樣理解世界,庸俗的繪畫在語言表達上都是相似或相近的,大師的世界在語言使用上都有他的不可替代性,獨一無二。
用畫筆巧妙地達到視覺上的逼真程度,只能説明你技藝的巧妙以及你如何被器物所役,但卻未必能體現你對器物的超越。
不要在藝術品的創作中對某種技巧過分關注,不存在一種可以在任何條件下對傳達任何意義、感受和思想都行之有效的技法。
形式是與原創的精神體驗與生俱來的,兩者在時間上沒有什麼先後。
奧修言:知識可以去借,真理則必須是一個被你自己親自活過的。由此,我認為,與存在交匯的藝術也必須是一個被你自己親自活過的。老中醫的祖傳秘方可以私傳一個他願意的人,他的傳人可以用此秘方為人治病,但藝術的靈魂卻無法向老中醫的秘方那樣被傳授。
若干年來,我經常看到一些畫展的前言上寫到諸如某君是某大師的入室或關門弟子,某君得其師之真傳之類的話語,它使我想到“老中醫”和“祖傳秘方”之詞句。
禪宗如果不在宗教精神的內核中去認知和體證,那它就幾近乎是一種世俗的文化和概念遊戲。
天地之間還有很多東西是我們在哲學和物理學當中夢想不到的。
當一種文化借鑒另外一種文化時,人們想找到適當的方法。每一種文化都應保存各自的精華,同時汲取對方的精華。我們常常了解每種文化各自的精華,卻不是很清晰什麼方法能夠有效地摒棄一種文化的糟粕而獲得另外一種文化的精華,更為無知的是這種文化的精華和那種文化與糟粕之間的關係。
西方文化先聲奪人,使我們很難給中國與西方思想方式“固有的”歷史功績做出符合實際的比較。假使有一種可能,允許兩種文化彼此隔絕地再活上幾千年,也許可以在各自的本質上做個像樣的比較。
中國藝術目前面臨的兩大基本問題是,它拿什麼貢獻給今日世界和它將怎樣吸收西方或現代思想。
繪畫語言得以實現唯有通過視覺,而繪畫的靈魂和藝術家的精神實現卻不能唯視覺而論。繪畫屬於感官,但更是屬於心靈的。
2013年2月24日
尚平君
1963年生於河南省內黃縣。1984年至1988年就讀于中國美術學院油畫係並獲學士學位。1988年至2005年先後任教于溫州師範學院、浙江工商大學、浙江大學,副教授。2005年至2006年,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訪問學者,導師:杜大愷。現為職業藝術家,工作、生活于北京,並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清華美術》學術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