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王式廓去世時,我才13歲,在我的一生中,那是最深刻的一段回憶。
在我兒時的記憶裏,爺爺是那個我一去看他時就追著我、揪著我的耳朵看的人(因我得過中耳炎);是那個抱起我讓我可以隨便挑他書櫃裏東西的人,(他的書櫃是不許別人動的)。
兒時的我最不願意照相,而爺爺又是相機不離手。與爺爺見的最後一面是在1972年他剛從“牛棚”放出來,當時他特別高興,請我們全家去中山公園裏玩、還在那裏的餐廳吃了飯,又去了天安門廣場照相。見我不願意照相,他就偷偷的從遠處、從側面為我拍照,家中珍藏的一張在天安門廣場我吃東西的側面照片,就是爺爺拍的。
小時候,奶奶總對我説:“你爺爺是個有想法和做大事的人”,在他去世的時候,聽周圍的人講:爺爺是位大畫家。從那時起我心中一直有一個願望,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他、讀懂他。只要是爺爺的資料我都儘量收集。經常聽到羅工柳、馮法祀、侯一民等美術界的老前輩講起爺爺的故事,都讓我感覺到又接近了他,也更增加對爺爺的了解和敬佩。1995年,當我有了一點微薄之力時,我鼓起勇氣為爺爺舉辦了一次畫展<<王式廓素描藝術展>>,當時有人問我:王式廓的畫已經過時了,畫的都是革命的、都是農民,你為什麼還要辦畫展?我卻笑而不答,但我心中是想説:希望人們和我一樣再一次走近他、認識他,經過了不同時代的沉浮,人們更應該多用藝術的標準去衡量他。我要向更多的人們展示他的藝術和人生。把那些人們所熟悉的,還有大量不為人們所認識的王式廓的作品展示給大家。當時有位記者根據我的想法寫的一篇文章----“不僅僅是為了紀念”,道出了我和父親王其智兩代人的心聲。已年逾古稀的父親看到這篇文章時,流下了眼淚,此時我最能懂得父親的心情。作為王式廓的子孫,在我們的眼中爺爺的每幅作品都凝聚了他的心血,也是爺爺用生命譜寫的藝術詩篇,他的藝術作品在我們的心中永遠是無價的;他留下的藝術教誨和高尚的人品,是最珍貴的,更是我們子孫真正應該繼承的“遺産”,也是我們後輩學習的典範。
遙想當年盛桂榮奶奶為支援爺爺留日學習繪畫,不惜賣掉家中的地産和自己心愛的首飾為爺爺籌集學費;“七七”事變後,爺爺回國抗日,奶奶更是一個人挑起生活的重擔,獨自撫養三個兒女,照顧兩位老人;建國後雖與爺爺同在北京,奶奶為了不影響爺爺的事業,選擇了孤獨和沉默,即便是在文革期間,因受到爺爺的牽連被遣送回山東老家,仍然對爺爺沒有一句怨言。文革後,奶奶回到北京,直到1989年在京去世。在我的記憶中奶奶總是對我們講:“你們的爺爺是個了不起的人,是個大畫家”。今年是爺爺百年誕辰、國家及中央美術學院將為爺爺舉辦紀念活動,我想奶奶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告慰。在我的心中如果沒有奶奶的支援就沒有後來的王式廓、也沒有了王式廓的藝術,奶奶同樣令我們子孫尊敬和愛戴。今年初,中國美術館展出了王式廓的部分捐贈作品,在爺爺的作品前八十歲的父親在給我四歲的兒子講述太爺爺的故事,我心中感慨萬千,眼前又浮現出四十多年前,爺爺抱著我的情景…….
當年兒子出生時我給他取名魯藝(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簡稱),這就是對從延安走向北京的王式廓的最好紀念,我想隨著兒子的逐漸長大,他會更好的讀懂太爺爺王式廓,更能深刻的理解他名字的意義。(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