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紹君
大山之子: 畫家張仃 既是評傳, 亦為畫集; 比單純畫集更具研究性與可讀性, 比單 純評傳更有直觀性和欣賞性。這種著作與出版方式, 在國際上頗為流行, 但編寫與印製品質 , 常常差別很大。 大山之子 的編著者王魯湘、李兆忠, 長于文學、文化批評而兼作美術 研究。他們寬博的文化視域, 出色的文字能力, 對傳主的深切了解, 歷史材料上的用力, 加 之河北教育出版社在設計、製版和印刷方面的全力投入, 賦予此書很高的學術品質。
全書鳥瞰了張仃一生的業績, 評述了他和他的藝術的方方面面。人們多知道張仃是山水 畫家, 不十分清楚他還是中國裝飾風格漫畫的代表性畫家, 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創辦者、領 導者之一, 出色的工藝設計家、新裝飾畫的倡導者、實踐者, 新時期壁畫藝術的組織者、創 作者等等。這部約 8 萬字、近 3 0 0 幅圖版與插圖的著作, 依 家鄉 ! 、 漫畫時代 ! 、 往昔歲月 ! 、 包裝新中國 ! 畢加索加城隍廟 ! 山水畫革新 ! 墻夢 ! 噩夢 ! 焦墨 緣 ! 西北風 ! 晚晴 ! 1 1 個標題次第展開, 向人們講述了張仃富於傳奇性的一生。時序 性的記述, 兼顧著橫向的事類描繪; 寓論于述的文體, 與大量的圖像歷史相互闡釋。魯湘、 兆忠皆為張仃的忘年交, 寫過不少解讀張氏藝術的文字, 這些文字, 紀實述史, 談人論藝, 也融進了解釋者的情感與理想。在文風上, 王魯湘高屋建瓴, 氣勢恢宏, 李兆忠則清和雋永 , 淡遠而詼諧。但二人文字間撲面而來的真誠與熱情, 卻十分的一致。
革命與藝術, 是張仃一生所奮求的。從東北到延安, 從支部書記到院長, 從漫畫家到工 藝美術家, 從工藝美術家到國畫家, 他總是全身心投入。其能文能武、身兼數藝的本領, 正 是這樣造就的。另一方面, 張仃又追求思想與人格的獨立, 不因革命而忽視藝術, 不因黨性 而否棄人性, 不因眾而失己, 不因勢利而罔顧道義。這不免常使自己處於兩難之境, 不斷在 需要與興趣、服從與自願、專攻與改行乃至藝術上的中西、今古、雅俗之間進行選擇與調和。多數情況下, 他總是穩重果斷, 一旦選定, 便義無反顧。在市場社會的今天, 他固守清淡, 抵制貪婪的物欲, 厭惡商業化的炒作, 保持著對崇高精神的憧憬, 受到畫界的普遍尊敬。
焦墨寫生, 使張仃在畫界獲得了很高的聲譽。為了對其焦墨寫生和整個晚年藝術有更加切身的體會, 王魯湘、李兆忠曾陪伴畫家到太行深山和河西走廊, 對他的作畫過程和內心世界有了深入了解。他們對張仃焦墨寫生的解讀與評説, 人們有不盡相同的看法, 但他們的研究無疑是具體、真誠而有價值的。在我看來, 張仃堅持畫焦墨寫生, 是創造個性風格的一種策略 ( 就畫家個人而言, 選擇焦墨寫生能夠創造鮮明的個人風格 ) ; 獨立意志的一種表現 ( 既已選擇, 就我行我素, 堅持到底, 不管別人怎麼説 ) ; 筆墨形式的一種探索與冒險 ( 將排除了水墨暈章的焦墨作為幾乎唯一的語言, 是筆墨語言的極端形態, 帶有強烈的探索性與冒 險性 ) ; 也是一種理想主義的追求 ( 在張仃看來, 焦墨寫生既是堅持繪畫的民族傳統, 又是 堅持以生活為根基的新國畫方向 ) 。而畫家在圖像與筆墨間流淌出的歷史意識, 人生滄桑感 , 愛國主義情操, 剛正意態與奮求精神, 尤令人感動 而這, 也正是 大山之子 編著者 所發掘與闡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