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現代水墨”——畫家劉國松

時間:2009-06-19 10:25:37 | 來源:大眾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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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松一直被藝術界視為“現代水墨”的開山者及代言人,在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裏,他專注于現代水墨的探索與實驗,引起了海內外的廣泛矚目,對中國水墨的發展與創新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時,他在藝術理論及創作手法等方面的探索也引起了許多爭議,對於劉國松,國內藝術界始終有不同的聲音,但無疑,即使是劉國松的反對者,也對他那種富有革命性的創新與探索懷有敬意。

日前,記者在濟南採訪了在濟作短暫停留的劉國松先生。劉國松談鋒甚健,他用純正的普通話回答記者的提問,談笑風生,思維清晰銳利,時有智慧、深刻的精彩宏論。年已70的劉國松在藝術上、觀念上並不滿足於既有的成就,他仍然有著旺盛的創造力,許多人都説,劉國松有一顆蓬勃的年輕的心。

記者:今年,您分別在北京、上海、廣州、台灣舉辦了“劉國松七十回顧展”,從您成立“五月畫會”進行現代水墨實驗迄今已近半個世紀,時間之長影響之廣有目共睹,但對於您的一些觀點及創作手法的運用,始終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您怎麼回顧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有什麼反思或者遺憾嗎?

劉國松:我從14歲開始學習傳統國畫,大學二年級接觸到西畫,那時我就發現,和西畫比較而言,中國畫離我們的時代太遠。藝術都來自於生活,但看起來西畫比中國畫更接近我們的生活,傳統的文人畫和我們的生活脫了節。時代變了,一切都變了,就繪畫不變?當時我感覺中國畫死亡了,完全沒有什麼希望,於是就全身心地去畫西畫,走“全盤西化”的道路。我花了七年的時間,涉足西畫的諸多流派,但畫到後來覺得這樣下去也不對,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雖然看到了傳統的保守派不思創造的弊端,沒有去走模倣古人的道路,但卻去模倣西方人,對西方的模倣只能是表面的模倣,我們不了解西方的傳統,我們認為的新恰恰是西方的舊。意識到這一點後就感到很失落,很痛苦,我們有五六千年的文化,有深厚的傳統,中國畫衰落了,但不能否定其本體。正是從這個意義出發,我提出了中國畫的現代化,中國畫應該反映我們的現實生活,我們應該和古人畫得完全不一樣,中國畫應該有一場突變式的改革。我曾專門研究古人的用筆用墨,文人畫的筆墨精神到底在哪兒呢?我覺得中國傳統文人畫所有的要求不超出如下三方面:首先一定是士大夫的,非士大夫則必是匠人;其次必是男性的,追求壯美的氣魄,反對纖柔等女性化的東西;最後必是老年的,注重筆法與意境的蒼老,且越老越畫得好。

美術史所有的理論都可以歸結為此三點,這三點都有問題,是封建的。先説後兩方面:中國畫多少年沒有真正的女畫家出現,偶有幾位,不是大官的太太就是妓女;中國畫實在是屬於老年的,在中國畫的傳統中,似乎不到老年就休想去談創造。士大夫的畫最體現中國畫的封建,中國古代文人十年寒窗,只是為了做官,遵奉天子的一言堂,文人進入畫壇最早是有貢獻的,他們把中國那種繁複的山水、人物簡化了,把其精華抽出來,是一種抽象的概念。但後來的文人畫越來越沒貢獻,他們提出書畫同源,書法即畫法,用寫字的方法畫畫,寫字用中鋒,畫畫也用中鋒,再到後來就成了不用中鋒就畫不出好畫的觀念,形成了文人畫的筆墨一言堂,把中國畫擠到了角落裏。

在這裡,中國畫已經病入膏肓了,非用重藥不可。所以我提出文人畫在我們的時代已經不存在了,沒有那樣的文人,也不可能有以前文人那樣的感受,因此繪畫的技法不應是狹隘的,要革中鋒的命,使香港、台灣的藝術界為之譁然。我還提出一個口號:模倣西方與模倣傳統並無二致,模倣新的不能代替模倣舊的,抄襲西方不能代替抄襲古人。

記者:對西方藝術的模倣、抄襲,近年來在祖國大陸尤為盛行,許多青年人對於創新的理解就是圖解西方藝術的一些東西,他們不是從自我的感受與時代生活中提煉藝術的新感覺,進而形成新創造,而是為創新而創新。

劉國松:是這樣,國內現在流行的好多裝置藝術、觀念藝術,西方50年前就有了。我1966年在波士頓美術館就看到裝置藝術,當時很感動,後來發現其實20世紀50年代初就有人開始做,20世紀60年代都成為大師了。國內很多年輕人都熱衷於搞裝置藝術,以為是最新的,其實在國外都老掉牙了。

我們再接著第一個話題,我對整個藝術界都有些遺憾,為什麼想不到去搞一批代表我們這個時代的作品?筆墨當隨時代,時代變了,你再去用明清的筆墨明清的標準去創作,能行嗎?我為把中國畫推向現代鼓吹了一生,但有些遺憾,仍有人不理解我的真正用意甚至曲解我的表達。

記者:我覺得創新應該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是一種新的藝術感覺的自然流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能勉強出新,否則就會偏離了藝術的創造而成為了技術的製作……

劉國松:我插一句,我認為製作並沒有什麼不好,藝術界把製作當作一個貶義詞,其實製作沒有什麼不對。在潘天壽百年壽辰研討會上,邵大箴先生在臺上發言説,要反對藝術上的製作,當然在製作上的大師劉國松我還是很佩服的,他的製作有些好的作品,一般人的製作都很差。當時我並沒有準備發言,但邵先生看到了我,非逼我上臺談談這個問題。

我當時分析了藝術是否要回避製作的問題,我説,我是一個創作者,不是一個美術史家,但為了創作的需要看了一些美術史、美術理論方面的書,美術史家往後看,我是往前看的,看美術發展應該是什麼方向,怎麼發展,這是一個畫家的責任。即便如此,我在美術史上也看到,最早的畫家是被帝王、宗教勢力所聘用的,多半不落款;唐以後開始落款了,最早落款往往是“某某人制”,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就落“范寬制”,這不就是你們反對的製作之“制”嗎?到後來的重彩畫,又落款“某某人繪”,表示其為彩色的;再後來水墨畫出來,這是一次革命,又落款“某某人畫”、“某某人戲墨”、“某某人寫意”;等到文人畫家主導畫壇之後,用寫字的方法畫畫,又都落款“某某人寫”。題款的變化反映了中國美術史的發展,我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文人的思想,也不是那樣的藝術觀點,很多畫家也已不是書法家了。我們今天已到了另外一個時代、一個階段了,是一個什麼階段呢?那就是“作”的階段,要落款“某某人作”!走下臺時我又舉手大聲高呼,“就是要作!”台下掌聲如雷。我現在仍是這樣的觀點。

 

劉國松,祖籍山東青州,1932年生於安徽,1949年定居台灣。19

56年,從台灣師範大學畢業後,隨即創立“五月畫會”,發起現代藝

術運動。1961年,重拾東方畫係的水墨媒材,從事水墨的革新,倡導

中國畫的現代化。曾任香港中文大學美術系主任及台南藝術學院研究

所所長,並當選國際美育協會亞洲區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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