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自然、雋永——吳長江的素描藝術

時間:2009-06-15 16:13:06 | 來源:吳長江素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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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見到吳長江的畫,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那是用毛筆畫在8開土紙上的男人體,其精準的造型和用筆的遒勁,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後,他的素描作品不斷問世,並以其鮮明的藝術個性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

吳長江的素描藝術,最讓我心動的有兩點:一是畫面以外的—即他20年如一日地堅持深入藏區寫生的執著精神;一是畫面以內的—即他在藝術語言方面的探索與研究成果。前者表明瞭他對藝術、對人生獨特的價值判斷,後者顯示出他在素描這一特定領域內盡善盡美的藝術追求。

連續20年深入藏區寫生,有時甚至一年兩次,這和那些偶爾到藏區采風的獵奇心態有著本質區別。吳長江何以能做到這一點?用他自己的話説這是“高原的召喚”,在我看來,一方面可以肯定地説,是緣于他對藏區、藏民族文化和藏族人民的深厚感情,另一方面,更可折射出他對藝術、對人生的價值取向。

大凡去過青藏高原的人都會有同感:不管你主觀心緒如何,客觀上都會被高原那種特有的環境、氣氛所感動。但這種感動如果不能持之以恒,則僅僅是存留在大腦中日漸淡薄的回憶。吳長江的藏區之行,絕不是滿足於一時的感動,而是天長地久的眷戀。這種眷戀,成為吳長江長期深入藏區的精神動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貼近藏民族,“用自己的心去貼近高原脈搏的跳動”,因而他對高原、對藏民族才有那樣強烈的深情:“我與他們的心靈是那樣的貼近,好像我曾是他們中的一員。”正是緣于這種對藏區、對藏民族強烈的情感傾注,使他在深入藏區的過程中,才能用獨特的眼光,細緻入微地觀察體味高原藏民平凡的日常勞作與生活;從擠奶、煮茶、走馬牧羊、唸經、脫粒的身姿、醉酒的舞步,進而深入到藏民族的宗教、文化、歷史、地理、語言、藝術。有了這樣的基礎,眼中青藏高原就不再是一般人心目中的高原,不論是佇立在雪地上的黑帳篷,還是一條條拉住帳篷的麻繩,亦或是被磨得光光的支撐帳篷的木棍,在畫家的心目中,都具有鮮活的生命力。特別是生活在高原上的牧民,體魄健壯、形象剽悍、性格豪爽,氣質雄渾粗獷,那厚厚的藏袍,紫紅色的臉膛,純凈清澈的眼神,一舉手、一投足,都足以使你置於深深的震撼之中。吳長江的內心世界,正是常常在震撼之中得以昇華。從某種角度説,這種震撼,是長期處於城市喧囂包裹之中的人們對自然美的一種渴望,對於藝術家,則是對藝術本質的一種渴望,對藝術真諦的一種眷戀與追求。我也曾在高原生活過多年,我能深刻體會吳長江對高原、對藏民族的感受。在高原上,你會感到生命是實實在在的,一切都是那麼和諧、自然、真實而無瑕,面對茫茫蒼穹,你會拋開所有的雜念而進入一種貼近生命、貼近自然特有的忘我境界。當你面對群山,遙望天際,切身感悟到宇宙的浩翰與永恒之時,也許你會有歇斯底里狂吼幾聲的慾望,甚爾想大哭一場,不為別的什麼,就為生命此時此刻如此真實無瑕地貼近自然。我常常想,吳長江先生之所以年復一年,從不間斷地深入藏區寫生,或許,為的就是不斷地獲得這種感受,進入一種忘我境界之中。這種境界對於一個真誠的藝術家,猶如空氣對生命一樣不可或缺。吳長江在“高原的召喚”一文中描述的那種感受特別令我動容:“當我置身於這神秘的青藏高原之中,在廣闊的草地上行進,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在移動,白雲在上升,草地在上升,我的軀體在上升,我心中充滿升騰的渴望和激動。”如此的感觸,如此的境界,不是長期深入藏區的人是根本無法體會的。我們常常説尊重畫家內心的真實,實際上,只有當你真正置身於大自然之中,內心的真實才可能得到完全的釋放。高原藏民那種質樸、較原始的生存狀態,由於“真”激起畫家的表現慾望,不是刻意去表現原始,表現落後,而是被大自然浩翰、博大、雄偉的氣魄所震撼帶來的一種藝術激情。從這個意義上説,與其説畫家是在表現藏民族,還不如説畫家直面藏民族的善良、寬厚與淳樸,完善了自我的內心真實,將發自內心深處的激情傾注在作品中。只有這樣的作品,其表現力才可能入木三分,才可能帶給觀眾以強烈的感受。

吳長江不同於他人的最大特點就是,他有自己堅定的人生信念,在藝術領域日新月異,藝術觀念變幻無窮的今天,仍然能坦誠地面對人生,面對藝術,尊重自我內心的真實。當真實、自然、質樸這些藝術生命中最本質的東西逐步遠離我們之時,吳長江以他特有的誠摯與寬厚,直面生活,滿懷虔誠之心置身於青藏高原的擁抱之中。2002年夏秋之交,我和另一位同道有幸和他在青海澤庫呆了幾天。我的初衷是想切身感受他對藏區、對藏民族那份熾熱情感和如癡如醉的作畫狀態。我們每天在街頭、茶館、集市和城邊的藏宅轉悠,目的是尋找藏味突出的形象。一旦有好的形象出現,你只要看他那激動不已的面部表情和充滿期待的專注目光,你就情不自禁會被深深地感動。吳長江嗜畫如命,但生活極簡樸,每天在街頭與旅館間來回四五趟,幾張肖像下來,早己疲憊不堪,接下來還要反覆琢磨畫面得失,記筆記,準備第二天的作畫工具……很多時候,一個燒餅就著一杯白水就是一頓中餐、一頓晚餐。説實話,以當今中國畫壇的潮流而論,吳長江這種追求太不合時宜,既沒有市場效應,也不受藝評家青睞,但他就這樣堅持下來了。作為一個非藏區工作的藝術家,能做到幾十年如一日保持這種熱忱的,當今畫壇屈指可數。這種堅持是需要勇氣的,支援這種勇氣的則是藝術家的真誠。這些年,大家都在談真誠,但真正能以真誠打動人的作品屬鳳毛麟角。太多的無病呻吟,太多的矯揉造作,太多的人在擄棄過去、否定昨天的同時,無形中又陷入一種新的模式之中。吳長江最難能可貴之處,就在於他不盲目順應所謂的藝術潮流,以自己堅定的藝術觀,以大量感人至深的藝術作品,來證明他的選擇是成功的。

我極為讚賞吳長江在藝術大潮中保持的這種平和心境。表面上看,這只是藝術家個人的心態差異,實際上它折射出一個藝術家對人生的思考、對藝術本質的思考以及對美學的思考。一個藝術家只有在這種平和的心境下,才可能不計功利,排斥一切外部干擾與誘惑,才可能深入到生活的內核之中,才能觸及到大自然深遂神秘的、最具生命意義的本質。這種狀態下,其作品才可能是具有深度的,才能夠以真情動人。

 


 

吳長江的藏區寫生,大多以人物肖像為主。甘、青、川、藏交界地區是青藏高原重要的組成部分,那裏居住著地道的康巴人和安多人。從形象典型的角度説,由於多為遊牧民族,因而形象較其他地區更粗獷、剽悍。吳長江筆下的藏民形象,特別注重挖掘藏民豪放和質樸的本質。透過他們強悍的外形,挺拔的五官,各具風采的神態,揭示出藏民族精神世界中一種永恒的生命力。他所作的《阿萬倉尕娃》、《昌都青年》、《巴塘老人》、《澤庫牧民》、《結隆牧人》、《益西拉姆》等,特徵各異,性格鮮明,極具神采。《巴塘老人》是戶外寫生,頭和手是全畫的重點,老人面部情緒平實可信,刻畫十分得體,略微誇張的手和指關節體現出高原牧民飽經風霜的歲月痕跡。遠處的帳篷,山丘、耗牛、雲彩很好地襯托出主體形象,使人和環境的關係更加協調。《結隆牧人》是近年的作品,從造型到用筆都十分簡潔,形象非常典型,五官的刻畫既精準又微妙,粗獷中流露出一種堅韌不拔的精神氣質。《益西拉姆》形象塑造很美,但這種美不是人們常見的那種“秀美”,而是一種極具力度的內在美。高原上類似的藏族婦女很多,他們是高原最勤勞的人,擠奶、打酥油、拾牛糞、燒茶、做飯、招待客人,從早到晚都在忙碌中度過而毫無怨言,帳篷內外還不時傳來歡樂的歌聲。吳長江筆下的藏民形象,很好地把握了人物品格上的深度,賦予人物形象鮮活的生命力。

長期深入藏區,使吳長江對藏民形象的感受特別敏銳。藏民族剽悍、英俊的外表下蘊含的內涵美,牢牢地根植在他心靈深處,因而他才可能在最平凡、最普通的藏民生活與勞作中,發現那麼多美的形象,美的事物。才可能把人物的性格特徵表現得那麼惟妙惟肖。《尕楊和索南巴傑》是吳長江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的一幅速寫。兩個藏族小女孩面對畫家,性格不同,神態各異。尕楊的膽怯、索南巴傑的平靜,都被畫家用簡練的筆觸記錄下來。動態把握非常生動,情緒刻畫極為細膩。畫幅不大,但靈氣十足,審美價值極高。

吳長江的素描作品,成功地展示了他在藝術語言上的造詣和研究成果。總體上説,他的素描造型簡潔,表現手法極其自然,非常重視整體的把握,絕不斤斤計較于細枝末節,展現出一種大家風範。

不斷給自己提出新的要求,不斷探索素描藝術的表現力,這是吳長江素描作品的一大特點。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他的素描寫生還有較明顯的學院式的因果關係,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更加注重造型的簡練,處理手法上開始大量運用線條。透過這些靈活、生動、張弛有度的線條組合,可以窺見作者飽滿的作畫激情和深厚、紮實的造型功底。1999年在瑪曲草原的一組戶外速寫集中體現了這一時期在造型語言上的研究成果。快速流動的線條,既生動活潑又緊扣形體變化與延伸,奔放的線條運作,表面上看似隨心所欲,細看之下秩序井然。上個世紀90年代末至本世紀初,吳長江的素描語言又有新的突破。這種突破,仍然緣于他對線畫藝術的研究。他的素描寫生,西方傳統的造型功底是顯而易見的,但他線上的運用上,非常明顯地凸現出中國傳統線畫藝術的精髓—線條不僅僅用於概括形體、描繪結構,而是通過線條自身的運動變化,展現其獨到的生命力。吳長江近幾年的素描作品充分發掘出線畫藝術的張力,在這些作品中,線條或粗或細、或虛或實,或急或緩、或強或弱,你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作者不是在“畫”而是在“寫”,有如傳統書法般的“大寫”,落筆大膽肯定,運筆酣暢淋漓,曲折往返,伸展自如。可以説,他對線的研究與運用已趨爐火純青之境,這種功夫,絕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能夠鑄就的。《澤庫青年》是一幅站立的半身肖像,五官部分造型嚴謹、神態自若,眼神晶瑩剔透。服裝表現手法瀟灑、奔放,線條粗細交錯,虛實相生。尤其是藏袍的處理,外輪廓稍事勾畫,隨即是各種形狀各異,層次豐富的粗線條組合。寬鬆的側鋒用筆與嚴謹的形象塑造互為補充,相得益彰,是筆者非常喜歡一幅佳作。這種看似輕鬆隨意,實際上有深厚造型底蘊的線條組合,在《益西拉姆》、《尼布》及《阿德姆》等作品中都有精彩的表現。

吳長江的藏區寫生,從內容到表現形式都是非常豐富的,除人物寫生外,也畫了大量與藏民族生活、文化切切相關的景和物。如牦牛、馬群、寺廟以及各種日常生活用具。在形式上,除較純粹的素描外,還畫了不少淡彩素描、水彩;在有色紙上使用色粉筆、彩色鉛筆等多種形式,他借用多年研究歐洲素描大師的經驗,使自己的素描作品更加生動、深入、完善、和諧,更具深刻的內涵。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吳長江雖然在造型與技術層面上有非常深厚的功底,但在他的素描作品中仍然保持了質樸、自然的特色。應該説,他這些年所作的藏民肖像,不論在情緒的把握,還是藝術語言的探索上都充滿了創意,但他分寸感極好—在語言的拓展方面下足了功夫,同時又很好地保持了高原藏民原汁原味的精神內涵。這正是吳長江的過人之處。從物質文明的角度説,高原藏民的生存條件及生活方式有其苦澀的一面,如何把握這種苦澀感,藝術家會有各自不同的選擇。吳長江的藏區寫生沒有過多地渲染這種苦澀感,在他的筆下,無論是飽經滄桑的老人,還是恬靜、清純的小女孩,無論是白雲、群山、帳房,還是牛羊、奶桶乃至糌粑口袋,都展現了藏民族與大自然那種協調、健康、向上的淳樸風貌。或許,這種平實的畫風在嬌飾之風盛行的當今畫壇並不討好,但我個人非常偏愛生活味濃厚的藝術作品。

吳長江的藏區寫生,是他以自己心靈的真實與大自然虔誠對話的結晶,樸實無華,不事張揚,但卻異常耐人尋味。青藏高原不但賦予他作畫激情與創作靈感,同時也磨煉了他的意志,凈化了他的精神境界。吳長江最成功之年在於,他在致力於追求青藏高原所蘊含的博大與永恒,在致力於展現藏民族特有的精神內涵的同時,也向人們奉獻出一份質樸、自然、雋永的藝術之美。

(摘自《吳長江素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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