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美術高級研究班”座談紀要

集中有生力量，開辦各種類型的研究班，是部隊美術創作活動的重要舉措和特徵。去年四月在北京南口長城腳下舉辦的為期三個月的創作班，直接備戰全國九屆美展，其良好的效果深受人們的關注。今年八月，針對部隊美術創作中存在的問題，為期三個月的“全軍美術高級研究班”又在北京西郊豐臺的一個鬧中取靜的部隊招待所裏舉辦，來自全軍各大單位的優秀畫家濟濟一堂。“高研班”聘請了中央美院王華祥為導師，並將“注重基礎，瞄準前沿、緊貼生活”為宗旨。如果説，三個月前開辦的“高研班”還讓人議論紛紛，莫終一是的話；那麼，百日之後所取得的成效，已使所有參與者受益匪淺，其成果也讓所有關注的人們刮目相待。百日的辛勤工作，不僅在造型研究上解決了不少具體的技術問題，而且更為可貴的是，在觀念上和治學精神上有了顯著的改觀。“高研班”的成功，不僅使人們對軍旅畫家的看法發生了變化，而且也提升了軍旅美術在社會上的學術形象。認真地總結和交流，將對今後的部隊美術創作工作産生積極的推動作用。

一、時機與舉措

“高研班”在開辦時機上把握的十分準確。全國九屆美展之後，面對部隊美術作品在展覽中取得的驕人成績，各方面意見十分值得深思。從外部看：人們對部隊美術工作的讚賞之處，普遍集中在組織和籌劃的層面上，而對獎牌的含金量，看法就不那麼一致了。其原因有以下幾點：1、在百花齊放的中國當今畫壇，全國美展已不再是藝術界惟一矚目的重大展覽，它的綜合性和主題性，使一些人認為部隊的作品佔了題材的優勢，對獎牌的權威性並不心悅誠服。2、部隊美術相對的獨立性，使部隊畫家的作品在各類專題展、提名展等學術含量較高的展覽中出現不多，導致有些人對部隊美術的學術含量頗有微詞。3、由於缺乏交流的緣故，部隊美術自身存在的缺乏個性、表面化、概念化等問題被強化誇大了，使部隊畫家面向社會時，顯得底氣不足，腰桿不硬。4、對主題性繪畫的偏見，影響了人們對部隊畫家實力的真正認識。從內部看，也存在著兩種傾向。其一：在獎牌面前，有些部隊的畫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讓表面的熱鬧掩蓋了自身本質的差距，使創作止步不前。其二：更多的畫家在獲獎入選之後，真正關心的是下一步該怎樣走?如何突破和提高成了亟待解決的問題。在這樣的背景和前提下，選擇這樣的時機，開設為期三個月的“高研班”，集中研討和解決美術創作的根本——造型問題，不能不説是一個具有戰略性的舉措。當今，在市場經濟大潮的衝擊下，藝術界普遍存在著一種浮燥的氣氛和急功近利的現象。而部隊卻在研討問題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的時候，表現出自己鮮明的學術立場。它不僅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而且在部隊畫家的內心也引起了很大的振動。對外界表明瞭部隊美術工作的長遠眼光和魄力，既經得起起轟轟烈烈，又能沉寂下來研究問題，扎紮實實辦事，踏踏實實作學問，起到了樹立部隊美術工作新形象的作用。對內指出缺陷，對症下病，尋求解決問題的觀念和方法，起到增實力、找出路、訂目標的作用。走進“高研班”時，畫家們是懷著各種想法和疑慮聚集到一起來的；然而，走出“高研班”時，他們都顯得異常興奮和自信。大家深有感觸地説：這個班辦的及時、準確、實用，天地人合，是一個具有前瞻性的重要舉措，對部隊美術事業的發展有著不可限量的意義。

二、 “雙贏”的人選 “互動”的教學

真正為解決造型問題而辦班，把素描當作一個專門的課題來研究、探討，這在部隊美術創作的道路上還是首次。各方面的關注和看法，也使這個班在運籌之初就有了無形的壓力。當決策方案確定完成，經費、地點也解決後，選擇怎樣的導師來主持研討班的教學，就成了問題的關鍵。當“王華祥”的名字被提出來的時候，各方面的反映讓決策層舉棋不定。首先，王在中國美術界是個頗有爭議的人物，他的“將錯就錯”的論點在美術界引起過廣泛的爭論。其次，他獨立特行的個性以及狂妄自負的傳聞也令一些人側目，做為一個部隊主辦的以研究問題為宗旨的學習班，聘請這樣的人來傳道解惑，自然有著很大的風險。為此，組織者經過深入的了解考查，並聽取和綜合了多方面的意見，發現王華祥的身上具有二個符合辦班初衷的本質條件：一是具有領先的學術成就，雖然他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但他的學術成果是有目共睹、令人信服的，是走在當今中國造型領域最前列的。二是具有領先的思想和觀念，能夠調整大家的思路眼光，有針對性地解決部隊畫家所存在的問題。最終，王華祥被確定為主講。在“高研班”的開學典禮結束後，王華祥對前來講話的總政宣傳部王副部長説：“三個月後沒有效果，你找我。”面對有些畫家半信半疑的目光，王華祥又説：“三個月以後，你都不敢相信你筆下的畫是你自己畫出來的。”這些預言在百日後的今天都一一兌現了，畫家們在學習中欣喜地發現，他們認識到了原本沒有認識到的東西，掌握了一種親近自然、發現真實的觀察方法和表現方式，並從王的身上，領域到了一個藝術家的人格魅力。他們的思路有了很大的拓寬，對繪畫的認識和理解也有了全新的感受。“高研班”班主任、海軍畫家張道光在總結時説：“王華祥現象”是一種值得深思的現象，他對部隊美術創作有著三方面的價值：1、王的“反向教學系統”具有獨特的魅力，作為一種高效率的方法論，它具有普遍的意義，國油版都能應用，老中青都能接受。2、逆向思維改變了人的慣性和惰性，使大家從誤區中走出來，發現真實，使素描教學活躍起來，深刻起來。3、通過王的教學，加深了部隊畫家對地方美院教學體系的了解，並通過他向外擴大了影響，加強了交流。

王華祥在談論執教的體會時，也真誠地説：“講了三個月，跟所有的學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是一個不尋常的研討班，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素描研究班，它肩負著配合全軍美術發展的需要的重任。剛開始時，由於對部隊比較陌生，也有點緊張，但大家的學習態度和勤奮精神打消了我的顧慮。這次學習班不僅在專業上達到了預期的效果，而且為今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貯存了能量。‘高研班’之所以圓滿，老師很重要，學生也很重要。沒有這些高素質的畫家積極配合，收穫也不會象今天這樣顯著，我從大家身上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從“高研班”成員的組成來看，基本上代表了部隊的最高水準。這是一批創作勢頭不錯、狀態較好的畫家，他們當中有的是面貌成熟的知名畫家，有的是研究生或研究生班畢業，有的在國內頂尖的美院進修過。應該説大部分畫家都經歷過比較系統的基礎訓練，造型上已具備了相當的功力，創作上也頗有建樹，九屆美展中金、銀、銅獎的獲得者全在其中。然而在這個集體中，人們的心態是十分端正的，這裡沒有名家，沒有“腕兒”，有的只是謙謙學子。這種謙虛、虔誠是發自一種對藝術的真誠，是對新知識、新觀念的渴望。有了這樣高水準的接受群，教學工作的順利進行就有了保障。“高研班”成員的選擇，也體現了組織者的決心和良苦用心以及高度的責任感。

這種“雙贏”的人選，使百日的教學研討活動始終伴隨著一種活躍嚴謹、互相促進的學術氣氛。總政藝術局幹部李翔，做為“高研班”的具體策劃和主持人，在各方面負出了大量的心血。張道興以65歲的年齡，坐鎮“高研班”，做了大量的組織工作，學習上也給中青年畫家做了一個很好的表帥作用。做為一個在學術上造詣深厚的知名畫家，他對知識更新的認識和態度，深深地感染了大家。他戴著老花鏡，每天認認真真坐在畫架前，不僅正課時間從不缺課，而且晚上的自習時間，也加班加點，有時直至淩晨二三點鐘。國慶節七天假期，也和平常一樣在畫室裏工作，沒有休息過一天。在這樣的環境裏大家都有一種緊迫感，有時因工作缺席兩天，再回到班上，就有一種跟不上的感覺。有些同志因過於辛勞，竟病倒在畫架前，不得不去醫院恢復治療。濃郁的學習氣氛，營造出一個“氣場”，畫家們在一起靜心畫畫、討論問題，每天都有新感受、新發現，每天都在興奮中度過，而這種狀態是以往任何學習班所沒有的。王華祥嚴謹的治學精神，深入淺出的講解，以及對藝術的透徹認識，影響了所有的人。他幾乎給所有參加學習的畫家修改過畫，進行過一對一的細緻輔導。更可貴的是，他能夠根據畫家個體所感受到的東西去引導你，而不是去生硬地灌輸他的體系。王華祥在回憶這段教學時曾説：“面對約40位畫家真誠的工作，我沒有理由不把課上好。”一天的講解和輔導是十分辛苦的，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裏，晚自習時間他一般就在宿舍裏休息，但畫室裏亮至淩晨、甚至整夜的燈光，使他坐不住了。王華祥的教學時間，從此開始不分正課和自習，變成了全天候的工作。中央美院院長靳尚誼先生來班講座時，不僅首肯了大家取得的成績，而且“批評”了王華祥，説他在這裡比在美院教得還要認真。這種“互動”的教學，不僅取得了可喜的成績，而且，在每個人的心裏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在總結座談會上，一位畫家在發言的最後，忽然站起來説：“雖然我的軍禮敬的不好，但我要代表大夥，給王老師敬個禮。”話説完畢，恭敬、莊重地舉了右臂。他的舉動代表了大家的心聲，引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和笑聲。王華祥也激動地站了起來，連聲説：“謝謝。”他説：“我也從大家身上汲取到了許多有益的東西，大家也改變了我。”

三、 體悟與發現

百日的工作和學習，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體會和感悟，“高研班”的收穫是不可限量的。從部隊美術發展的整體來看，它在觀念和基本功這兩個關鍵問題上有了新的突破，畫家們個人的精神面貌也有了明顯的變化。它所取得的成果，使我們有理由對部隊美術創作的前景充滿信心。

1. 心境的提高。通過百日的訓練，技術上的進步是有目共睹的，但大家體會更深的，是精神層面上的收穫。首先是對事業的態度、對做學問的態度改變了。有的同志在反思自己的作品時，覺得過去的東西起點不高，是對自己的不負責，重復自己、重復別人，使自己越陷越深。大家從內心真正認識到，只有具備嚴謹的治學態度、執著的追求精神，才能在創作上有所提高和進步。百日雖短，但從學習中感悟到許多東西，教與學之間、學與學之間所産生的碰撞，促進了人格的提升，境界的提高，對人生和事業的價值有了更透徹的認識，對繪畫的理解也變得更深刻了。其次是觀念的更新。大家普遍認識到，在以往的創作實踐中，大腦中固有的東西太多，概念的、模式的東西總在起著干擾作用，面對對象，不能心平氣靜，不能悉心體會。先入為主的，是怎樣用水墨去塑造它、怎樣用色彩去表現它，語言的干擾影響了對本質的認識，從而導致了個性的喪失。對基本功的認識，也局限在“階段論”的範疇內，認為那僅僅是學畫之初需要解決的問題，這種惰性和誤區，導致了在造型上深入不下去，表面的東西多，內含的東西少。通過學習和訓練，大家在觀察對象的方法上有了根本的改變，拋開一切私心雜念，用最樸實、最單純的方式去親近自然，發現真實，使大家看見了原本看不見或被忽視的東西，從而在審美觀上産生了變化。大家對工具的認識，尤其是鉛筆的認識，在觀念上也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它的豐富性、自主性不亞於任何一個畫種。從而使大家體會到，工具和畫種是沒有局限的，關鍵是你能發現什麼，能感受多少東西，怎樣表現。對基本功的訓練也有了全新的認識，認為基礎訓練是伴隨著藝術創作一生的事，它是經常性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基礎訓練必須在創作的不同階段，隨時調整，隨時進行。寫實也要有時代感，審美標準必須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調整，只有這樣才能始終站在前沿，不落伍，有發展。

2. 眼界的提高。“藝術家要模倣自然，並不是真去刻畫那自然的表面形式，乃是直接去體會自然的精神，感覺那自然憑藉物質以表現萬相的過程，然後以自己的精神、理想情緒、感情意志，貫注到物質裏面製作萬形，使物質而精神化。”這是美學大師宗華先生所説的一段話，用這段話來概括畫家們的體驗，應當説是再恰當不過的了。王華祥的教學成效之一，是改變了大家觀察事物的眼光，這種全新的觀察方法，能夠撥開眼前的彌霧，拿掉眼前亂七八糟的東西，抓住最本質、最實在的東西。有的同志談到，“概念化”、“個性不突出”的毛病自己也意識到了，但是就是找不到病症的所在、病根在哪。王華祥的方法既宏觀又具體，他指導我們在對象的身上發現了許多美妙的東西，每天都在興奮、充滿新奇的感覺中度過。王華祥曾説：“你虔誠地看待事物，平心靜氣地去感受，哪怕是個誤會，也不失是一個閃光點。”通過學習和訓練，大家對造型的理解加深了，對素描的認識明確了，過去模糊、混沌的東西清楚了，眼光敏銳了，細緻了，精確了。王華祥的教學成效之二是提高了大家鑒賞作品的眼光。以往，對待大師的畫誠惶誠恐，對待自己的畫將信將疑。好在哪，錯在哪，大家認識的並不透徹，理解的也不深入。王華祥從破譯文藝復興大師的奧秘開始，使大家從盲目的崇拜中走出來，對自己增強了信心。寫實繪畫的神秘性被打破了，大家的眼光變開擴了，變挑剔了。對待大師，知道該欣賞什麼，拋棄什麼；對待自己，知識該肯定什麼，改變什麼。思考問題的方式轉變了，繪畫認識上也上了個臺階，眼光變的成熟、深刻了。對寫生的目的有了深入的理解，由原先的對著對象造氣氛，隨心所欲地簡單表現，畫效果，變成單純地研究對象，樸素地表現對象。看對象時更客觀了，從心裏真正與對象拉近了距離，表現更主動，更有把握了。這種眼界的變化，使得每一張寫生都有體驗、有進步，一張一張地積累，在藝術上就會産生質的飛躍。

3. 技能的提高。對造型觀念的改變，通過行之有效的可操作方法落實在實踐上，使大家的技能有了普遍的提高，基本達到了心眼手合一的境界。通過學習，以往在實踐中避開的題材、繞道走的地方，都能夠面對它，並且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方法，變得自信了。例如一堆零亂的繩索、一束乾枯的殘荷、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鍬，這些以前不知如何下手的對象，在今天卻被大家畫得有聲有色，興趣盎然。因為眼睛深刻了，能夠看到許多令人興奮的東西；功力加強了，手頭上的能力能把個人的體會表現出來。從三個月來的作品看，進步和提高是驚人的，王華祥以一套科學的規則，在最短的距離內，以最快的速度把大家帶到了一個新的藝術的“臨界點”上，使大傢具備了一定的起飛的實力，並看到了眼前廣闊的藍天。靳尚誼先生、朝戈、楊飛雲等人在來班講座時，看了大家的習作後，都給予很高的評價。

“高研班”的反響在社會上引起的強烈程度，是辦班之初所始料未及的，各大專業院校和出版社都很關注。産生如此大的影響，重要的原因是，做為造型基礎的素描，美院在抓、其他很多人也在抓，但是沒有行之有效的方法和相應的機制。部隊開辦這樣的研討班，在某種層面上説是做了專業美院應該做的事。另一個重要原因是，高揚主旋律創作大旗的部隊美術家以主題性繪畫為自任，大多以人物畫創作為主，卻偏偏聘請了“將錯就錯”的王華祥來指導，這種巨大的反差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從而對結果充滿期待。王華祥最新的學術研究成果，在部隊開辦的“高研班”上得到了驗證，並結出了豐碩的成果，這是一個極具戲劇性的出人意料的結局。六家地方專業出版社向“高研班”發出邀請，要聯繫出版“高研班”素描集。不久，由二家出版社同時出版的《發現真實——百日素描體驗》將出版發行，部隊將第一次充滿信心地向社會展示自己在素描探索中的研究水準。

收穫的季節是令人欣喜的，但是欣喜之餘，我們必須為下一年的收穫開始做準備。百日的學習研討結束了，面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鞏固學習成果，拿張道興的話説，就是去怎樣“肢解”、“分解”王華祥，把自己的東西帶進去，認真消化，揉進自己的個性因素。有些同志認為，在肯定成績的同時，也應該意識到差距仍然存在，從現在的作品看，畫的稍嫌過緊、過多了，勁用得大了些，藝術創作對於“度”的掌握是十分重要的，對於這一點必須有清醒的認識。

總政宣傳部王副部長在總結中做了精采的發言。首先他稱讚“高研班”的成功歸功於工作有效，組織得力，即確立了一個能夠把大家凝聚起來的目標，具有一個清晰的工作思路和行之有效的方法和措施，具備一種紮實的工作作風。他對“高研班”所取得的成果感到激動和滿意。在談到部隊美術創作的發展時，他以體育為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説金牌是1，沒有這個1，政治思想、後勤保障等各方面工作做得再好，也等於零。有了這個1，各方面的工作就變成了正數，在1的基礎上變成10、變成100。體育工作中金牌是關鍵，美術工作中創作是關鍵。他的這一觀點，在與會者心中引起很大的觸動，使大家認識到，抓好創作這個1，其他工作才有價值。他希望部隊畫家奮鬥幾年、幾十年，出現一批精品力作，並逐漸形成一個在社會上有影響的、實力雄厚的軍旅畫派。

百日體驗，使部隊的美術家深入地反思了過去，找準了自己的位置，提高了自身的實力，明確了今後的發展方向。我們有理由相信，大家在發現真實的同時，也發現了部隊美術充滿生機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