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的第30年對於中國的美術院校來説是一個值得慶祝的年份,繼今年4月中國美術學院隆重舉行80週年校慶之後,10月下旬,中央美術學院舉行建校90週年大型慶典活動、其附屬中學舉辦建校55週年系列活動,魯迅美術學院在瀋陽同期舉辦了建校70週年系列慶典活動。3所學校在改革開放30年之際,共同梳理辦學脈絡,回顧30年來的教育改革與發展。
復蘇更多學子夢
上世紀80年代初,中央美院恢復招生後的第一屆學生程叢林創作了一幅油畫作品——《1978年·夏夜》。畫面上,初夏夜晚的教室裏擠滿了各路青年,如當下“狂熱”的追星族一樣,眼睛裏充滿了對知識、文化的無限渴求。如今,畫中的“你、我、他(她) ”或許如願以償地為了理想,一路走過了整整30年。
喻紅也是這群為藝術而“狂熱”的青年之一,如今她已成為當代中國代表性的女藝術家之一。“我們這群十幾歲的少年,在附中的小院裏過著半軍事化的生活。男生穿的是中山裝、軍大衣,女生穿的是方口布鞋,每天興奮地啃著艱澀難懂的西方哲學”。上世紀80年代初的中國剛剛實行改革開放,大部分人的生活和思想還在計劃經濟的慣性下延續著,但在喻紅看來,那時的中央美院和附中可以稱得上是當時美術界先鋒文化思想的傳播中心。“對我來説,如果附中是一個青春大本營的話,那麼中央美院更像是我的家。無論在附中還是在美院,晚上打著開水,仨一群倆一夥的談天説地,交流著學術”。藝術學子與老藝術家們共同鑄就了新時期藝術的輝煌。無論是回望“文革”的“傷痕美術”,還是上世紀80年代涌起的各種思潮,其中堅力量都來自於美術院校,整個80年代的文化熱都裹挾著涌動的藝術激情。每年藝術院校招生時節,自然就上演了萬人過“獨木橋”的景象,因為那時的藝術專業僅歸屬在為數不多的專業藝術院校和一些師範院校中,藝術專業還固守著精英教育的矜持,天賦與夢想是跨入藝術殿堂必備的門票。
現在的中央美院附中已經不是當初封閉的小院,學生人數也由原來每年招收40人增加至每年招收200人,一直致力於為國家培養中等美術人才,併為以中央美院為首的各個藝術高等院校培養後備生,通向藝術境地的路幾乎向所有有意從藝者敞開。“但隨著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老牌藝術學院的擴充與開放性、其他綜合性大學和民間資本對藝術教育的青睞,使得藝術教育從精英化轉向普及化的同時,藝術教育産業化趨勢也越來越嚴重。”中央美院附中校長孫偉確信,在這種大格局中,如何使學生成為“全方面、高素質且基礎紮實”的優秀學生是學校面臨的主要問題。“中央美院附中在這一方面特別注重與國外高等藝術院校的交流與合作,並逐年向世界幾大學院輸送畢業生。”
孫偉覺得,沒有“矜持感”的藝術教育或許對提高全民的藝術和審美素養是不無益處的。回眸30年中國社會變革的歷程,中國的藝術教育之變,是整個中國社會之變、藝術之變的一個縮影。藝術教育是整個高等教育體系中變革頻率最快、變革強度最大的板塊之一。
傳統造型藝術的延伸
1984年11月,美國石油大王哈默博士訪華時,為中國領導人鄧小平同志帶來了一件特殊的禮物--中國藝術家陳逸飛的油畫作品《家鄉的回憶--雙橋》,哈默贈送此畫,寓意為“友誼之橋”。這是藝術家為聯合國創作的主題性油畫作品,不但是中國當代油畫首次被聯合國徵用,而且標誌著中國當代美術進入歷史發展的新階段。
在中國當代藝術征服世界之前,中國首先向西方藝術開放了窗口。上世紀80年代初,李少文的《九歌》和陳丹青的《西藏組畫》等“文革”後中央美院第一屆研究生畢業作品,以及楊飛雲的《那時我們正年輕》、朝戈的《年輕人》等第一屆本科畢業生作品,率先吸收西方油畫優良傳統,開啟了國內唯美畫風與“生活流”繪畫的先河。國門打開後,出於對民族文化身份認同的內在需求,中國藝術傳統的價值在藝術教育中得到更理性更客觀的尊重。學校也先後開設了國內第一個雕塑訓練班、油畫訓練班和壁畫係。中央美院現任院長潘公凱説:“傳統的造型優勢專業--國、油、版、雕等,要從始至終地護好它的優勢,堅守它的品質要求。”
魯迅美術學院在強調繼承、發揚“藝術為工農兵服務”的“魯藝精神”下,先後完成了《攻克錦州》、《萊蕪戰役》、《赤壁之戰》、《井岡山鬥爭》等全景畫。來中國訪問的外國學者總能從魯迅美院的歷史和全景畫作品中,找到他們對中國的最初印象。魯迅美院現任院長韋爾申的總結是,在發展特色專業與課程的同時保持傳統藝術,特別是全景畫與壁畫的教學、創作的優勢。“當時的中國傳統藝術學科正處在繼承傳統與發展創新的節點上。”改革開放打開了中國塵封的國門,當人們再次環顧西方繪畫時,一切都已改變。“國外的繪畫專業中,傳統寫實主義的表現方法被藝術家們幾乎全部拋棄。在西方教學方法和創作觀念迅速更新的時候,魯迅美院沿用的仍是蘇聯的教學模式和創作方法,這對於我院保持傳統造型藝術教學起到積極作用,也對後來西方架上繪畫的回歸趨勢起到了重要的影響。”
潘公凱覺得,在這樣的形勢下,對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發揚,必須突出造型專業在全院學科體系建設中的基礎作用。“2005年,我院以造型學院中國畫係為基礎,組建了中國畫學院,並在造型學院成立了實驗藝術工作室。”這些舉措集中體現出中央美院對純藝術學科發展的結構與尺度的準確把握。“造型學科一直是中央美院的優勢學科,是使學院擁有國內舉足輕重地位的原因之一。改革開放後情況發生了變化,‘第一’的稱謂是要以現實成績説話的。至少各地方的美院也都向著‘建造一所世界級優秀美術學院’的目標邁進”。
設定一個年齡——17歲
國徽、國旗、人民幣、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天安門的裝飾、釣魚臺、中南海內部裝修、人民大會堂室內裝飾……一直到剛剛結束的北京奧運會,中國的各大美術學院承擔著國家重大項目的設計,是有相當的歷史傳統的--至少在美術設計上見證了50多年國家重大形象的改變。在潘公凱看來,為國家重大活動做設計與“藝術為人民”並不矛盾,如城市設計學院的日用陶瓷專業是完全根據市場的需求開設的。
“以往學院的榮譽是建立在造型學科取得的成就上的,但在 20世紀西方現代藝術的發展過程中,純藝術已逐漸被觀念藝術、裝置藝術、多媒體藝術等一些全新的藝術手段和語言所代替,這種趨勢造成了中國美術教育的困惑。”韋爾申認為注重設計領域的教學和學科建設,源於20世紀的觀念藝術、裝置藝術、多媒體藝術等一些全新的藝術手段和語言的興起。無疑,在藝術教育界“純”與“亞”的關係發生了極大變化,一些在人們原有認識中“不登大雅之堂”的藝術門類,如多媒體、動漫、飾品設計等,不僅成為專業躋身於美院教學體系,而且備受學生青睞,發展態勢穩健。這種轉換與改革開放30年來商品經濟的發展密切相關。
2000年之後,魯迅美院利用原有的繪畫、雕塑、藝術設計、工業設計、攝影和美術學專業的優勢,增設動畫、多媒體、裝飾、城市規劃、纖維、影視攝影、文化傳播與管理專業方向;2001年10月,中央美院成立了設計學院,走出了新教學佈局的第一步;之後增設了藝術管理、文化遺産、美術教育學等專業。曾有美院的教師説:“中央美院人文學院的學生中,10個有9個是學藝術管理的。”對此,潘公凱與韋爾申的思路不謀而合——“不僅要培養藝術家,還要培養管理者”。
在建校90週年之際,潘公凱給中央美院城市設計學院定了一個年齡——17歲,希望從設計的作品到整個學院能夠真正年輕起來——全院學生設計17歲孩子的用品。“做傳統、有歷史傳承的設計要做到最好;而這邊,17歲的孩子滿意了,就算你們做到了最好。這樣才達到了‘相容並包’”。
中國的美院教育變革的頻率與強度為任何一個時期所不可比擬。30年過去了,中國藝術教育仍在變革的過程之中,在開放中確立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在傳承中再創中國藝術輝煌的理想,依然是中國藝術,也是美術學院不可卸任的社會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