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連什麼是寫意什麼是工筆都不知的情況下,認識了何水法大師。只曉得他的畫賣得好,他的口碑在圈內更是以磊落豪放而著名。
他一口標準的杭州話,使人驚奇的是,他的幽默風趣的談吐竟一下子讓人忘卻了屋外的風寒,深深植根於人的心靈。特別是那種固有的笑聲。
關於國畫我的確是個外行。我不想冒似專家去刻劃一個載入中國史冊的花鳥繪畫大師,只想從邊緣去關注他的理想、人生及真實的生活。
水法是一個高大魁梧、髯髯美須的堂堂男人。細觀水法的臉,黢黑方方,灰白的鬍鬚隨著主人不斷地抬頭仰笑而展示其高貴不凡的氣質。都説真正的才子一定長有奇人異像,這話不知有沒有道理。反正水法有。他那顆引人注目、深藏眉腳的蠶豆大的黑痣,猶如符號(或標記什麼的)一樣與眾不同。有人説,痣代表著命運、力量、威嚴、狂放和渴望,它長在水法的臉上,就好比是他身體裏一切感覺的總合,沒有它,那水法還會是水法嗎?
水法的畫室是流動的,有時在家裏,有時在飯店,有時在風清明月的郊外,有時甚至是在四季如春的國外。這個世界以自由神秘的姿態在召喚他進入,他看山,看水,看春日的杜鵑,看秋天的落葉,仿佛這些景色是有魂的,讓它們跌進心底裏,凝集在筆下,水法在甜美(幾乎是歡快的的)的氣氛裏畫了萬餘張風骨遒勁生機勃勃的梅蘭竹菊。
如癡如狂,卻又鎮定自若。
這對大多數普通的居家男人來説不蒂是想像中高貴自由的生活。又有誰知,這高貴與自由的背後,他省掉了多少無用的言語、無聊的聚會、虛飾的應酬和令人無法承受的生活之重(當然這與他的太太的付出有關)。
古希臘哲學家巴門尼德曾説過,世界分成對立的兩半:光明/黑暗,優雅/粗俗,溫暖/寒冷,存在/非存在。這種區分實在有些幼稚簡單,至少有一點難以確定,對於人類來説,什麼樣的人稱得上積極?什麼樣的人稱為“消極?什麼樣的人算是成功,什麼樣的人算是失敗?
水法以他的成就説明瞭一切,借用劉海粟大師的話説:精極筆法,豁然心胸,略無凝滯。劉大師坦言承認,自己曾經從水法的畫稿裏汲取過營養。
一個畫家之所以傑出,他至少有兩方面的沉澱:一是人品,二是畫品。為人的坦蕩落拓,不拘一格,是一種修養與境界的大聚集。除此之外,他還必須具備精湛的畫技和充分的想像力與智慧。兩者缺一不可。水法在他的領域裏,承受著這兩大主題的份量,絕非輕鬆的偶然的勝利,而是努力修煉的結果。他常説,學畫之前,一定要先把人做好。(就像昆德拉説的:“非如此不可)
同時他又很率性,為了找到一種紅色,他不惜花比黃金貴出兩倍的價錢去買來。那灘奇異的紅色躺在大書桌旁,靜靜地、沉默地與主人作著抽象而又歡悅的交流。
出生於1946年的水法經歷是豐富的,同時又是幸運的,那會兒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全得了一種叫“集體無意識“的病症,要麼是跟人屁股後面轟轟作響搞政治運動,要麼意淫幾本營蠅茍狗的下流手抄本,要麼就是玩像蘇童小説中描寫的關於年輕人的極其無聊又極其無知的起伏浮動的弄堂遊戲。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晃蕩個不停,生活就好比是集中營,既不特別異常也不令人吃驚。20來歲的水法沒有參與任何與繪畫無關的事件,他定力很強,總是在畫桌上孜孜以求,從不跟著廣播喇叭的感覺走,從這點上講,水法本不是一個時尚主義者,他是務實的,不肯隨波逐流,就像他的賢能的太太織的每件毛衣,一筆一筆,清白而又耐心的。
當年的狂熱分子稱他是畫癡。水法一笑了之。在那期間,水法是個異已分子。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種與眾不同的行為,其實是在為他今後與機遇相碰營造著極其重要的內涵。他只相信這麼做是對自己所愛的一種無言承諾。
毫無疑問,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水法會栽跟頭。
有誰知道,幸福其實是屬於早作準備的人的。
畫家一般以自己的畫被某地收藏為榮。水法的作品已經到了無須多言的境地了。國內國外,各種對外機構、中國最高級官方接待地、賓館飯店(指的是四五星級以上的,絕非街頭小吃鋪)。當然,若普通人家裏收藏有他的畫,更是一件逢壁生輝的事。
從藝術的角度上講,水法一點不愧地被頌為“中國畫大師“;從為人的角度上看,他又是個極其超脫的人,他的頭上沒有任何炫目的職務籠照,也不會趕場一樣去赴各種海濤喧囂的宴會酒會。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與自然融為一體,與山與水與花草與樹林一起,與他一起出道的師友們,有的去經商,有的改行賣起了古董,有的在做默默無聞的教師。水法説,人的一生的意義,並不在乎他做了什麼,道路千萬條,各人有各人的選擇自由。只是人從搖籃到墳墓,要經歷太多的磨礪和苦難,無須羨慕別人,也無須抱怨什麼,做個認真的人,比什麼都重要。
做個認真的人,比什麼都重要。似乎是所有成功人士的一句吐自內心的大實話。
我想,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