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學院的風骨——訪西安美術學院院長楊曉陽

時間:2009-03-18 11:33:42 | 來源:西安藝大美術研究教育中心

 編者按:本期“院長訪談”的主角是西安美院院長楊曉陽。在這篇訪談中,作者引用了彭德先生對美術院校排名的新看法,即“西安美院的實力大致在中央美院之後,中國美院之前”,不管彭德先生的排名用意何在,標準為何,但這個話題卻有著展開的意義。如果説,以前我們習慣的美術院校排名大體反映了各美術院校的整體學術水準,那麼,近20年來中國的美術學院的實力有沒有“重新洗牌”?俗話説,“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不妨一起來點評一下中國的八大美術院校: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魯迅美術學院、四川美術學院、廣州美術學院、天津美術學院、西安美術學院、湖北美術學院,給他們排排名,提提意見。來稿有話則長,萬語千言我們歡迎;無話則短,三言兩語我們不嫌,重要的是説出你的心裏話。

下文之中,“張”指筆者,“楊”指楊曉陽先生。

張:楊院長,清華之父梅貽琦先生曾有這樣一句名言:“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您如何理解這大學之“大”?

楊:對於大學來説,這是一句永遠也不會過時的名言。然而,大學之“大”還不僅於此。首先,大師之為大者的基準是學術,一所大學如果失去學術的風骨它就不會有大師,或者有了大師也留不住,故此,大學之為大者,首先當以學術為大,一句話,學院的風骨必為學術。其次,高樓之大亦很重要。唐人元稹曾有一首《遣悲懷》的詩,詩曰:“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了錢,沒有了安身之所,即便大師也難有更大作為,所謂安身方能立命就是這個道理。目前,西安美院的教師不僅住房是一流的,而且人人有畫室,這是世界上除我們西安美院之外的所有美院都未達到的。再次,我倡導大美院與大美術。一所美術學院不應該僅僅是一所學院,而且應當是一座藝術城,創造吸引國內外藝術家不定期棲居、交流、切磋、活動所需的一切條件;同時還應該是一所藝術公園,陳列有各種藝術品,向公眾開放,並在適當的時候拆除大門,以敞開的姿態迎接每一位熱愛藝術的公民。這方面我們後面還會談到。

張:一所學院如果失去了學術的風骨,的確是不可想像的,而且,作為一名美術評論者,我和許多熱愛美術的人們也都真切地感到近幾年西安美院的確有了新的學術氣象,學院的很多決策也都以學術為基點來展開,可以説,讓學術成為學院的風骨已不僅僅是口號,而且是正在發生的事實。那麼,西安美院主要實施了哪些措施?

楊:措施很多,但最主要的一條便是用學術意義上的寬鬆來培育學術的風骨。夏多布里昂説:“如果沒有自由,世間便一無所有,自由賦予生命以價值。”所以我始終主張學術觀點無勝負;學術之爭採取無勝負裁決,並以此構築寬鬆的學術空間。只有有了空間,才可能有學術;也只有有了空間,才可能使學術長大。但是,所有這些,還只是巢而不是鳳,要引來鳳凰還必須進行一系列的制度改革。經濟學家以為,國際競爭的核心不是資金和人才的競爭——資金和人才都是可以國際流動的;也不是技術的競爭,而是制度的競爭。為此,我們首先打破僵化的用人機制,積極引進校外人才,大膽啟用校內人才。著名批評家彭德、新學院派倡導人、版畫藝術家楊勁松、版畫家楊鋒、美術史論係的兩位主任王寧宇、程徵先生都是從校外引進的。有趣的是,從1994年至今,我們共從校外引進了40余人,而流失的卻僅一人。這在陜西高校是絕無僅有的。

張:對不起,楊院長,我插一句話,我曾聽人説您為了引進某校三位青年教師竟在淩晨一點鐘帶著您從法國請來的楊勁松、浙美出身的焦也等人冒著漫天風雪把他們從其原來的學校叫出來,硬是在風雪中談了三個小時,終於把他們“挖”了過來,有這事嗎?

楊:有。

張:噢……您繼續談。

(當楊院長正要開口時,他的電話響了,這一接,我們的談話被迫中斷了近一個小時。原來,一位頗具影響的旅美藝術家要來西安美院工作,因為他在美國已通過各種資訊渠道了解到西美的學術氣氛非常好,希望回來。)

楊:在引進人才的同時,我們還以學科建設為中心,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我的思路是穩步提高純藝術,大力發展實用美術。為此,我們把原來的17個行政處壓縮為11個處;把原來的8個係發展成目前的19個教學、教輔單位。此外,自1995年以來,我們還陸續建立了標本陳列室、文物陳列室、民間藝術陳列室、古畫陳列室。陶藝陳列室正在建設。施工中的電腦中心、電教中心的教學設備已經到位,這些設備都是一流的,某些設備甚至好于清華。新建的美術館、大禮堂、室內體育館、外國專家樓已使西安美院有了“大”的氣象,但還不夠,目前,我們又徵地籌建西部國際藝術城,城內蓋200套國際頂級畫室,吸引國內外著名藝術家來此創作。日本著名藝術家後藤純男教授在此已經有了1000平方米的工作室。另外,很多人都注意到校園內陳列的拴馬樁、柱礎等,這都是我們從渭北高原、陜北收來的,保護古文物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當然,古文物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我多次告訴學生,陜西就是一本書,你們一定要認真讀。

張:我聽説西安美院在巴黎國際藝術城有畫室,這是怎麼回事?

楊:這主要是為了開拓視野,獲取資訊,增大國際交流的力度,我們不能光入不出。基於此,我們在巴黎藝術城買了一套畫室,分期逐批地派我們的老師到那裏去居住、學習。目前,我院已陸續有50余名教師去過巴黎,在西安美院,出國難的問題已基本不存在了。

張:曾聽人説,目前在任的全國美院的院長中,您是從事藝術創作最勤奮的人,而且,從您畫室裏的作品以及您即將出版的大型個人畫集的打樣看,您不但創作勤奮,收穫頗豐,而且作大畫的能力非常強,因了這種能力,您的一些主題性創作、壁畫創作,便不是形制上、感性上的巨大,也不完全是抒情的,更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斷流動,而是您作為藝術家主體在某一瞬間突入自身的宏偉,它使得您不僅有精品,更有大品。然而,繁忙的行政以及教學工作都要佔用時間,比如,您曾同時任八位研究生的導師,那麼,您是如何處理藝術家與藝術教育家的關係的?

楊:首先聲明,我從未認為自己是最勤奮的院長。當然,我也不認為自己懶惰。應該説每位院長都很勤奮,只不過由於各種原因會出現有的人作品多,有的人作品少。儘管大量的行政事務會不可避免地佔用我的藝術創作時間,但我依舊盡可能多地擠出時間搞創作,比如外出開會時,我就在路上畫速寫;看電視時,我就對著電視螢幕畫速寫,只要願意擠,時間總會有的,你剛才看的那一摞速寫大都是這樣畫出來的,大概有5000多張吧。我的創作大致可以分為主題性創作、壁畫、小品以及寫生四大塊,人物為主,山水花鳥次之。其實,無論怎樣分,我都主張創作必須和時代、和社會、和人生發生關係,否則,便有走火之嫌。文學史家勃蘭兌斯説:“藝術的美是不朽的,這是真的,然而,有一種更加確實不朽的東西,那就是人生。”所以儘管我也常畫些文人墨戲,但真正構築我藝術空間的還是壁畫以及主題性創作。關於藝術家與藝術教育家的問題,我是這樣看的,這兩種身份我都喜歡,事實上,沒有一個藝術教育家不是真正的藝術家。這兩項事業我都想幹好,當年北京國安足球隊的口號是“永遠爭第一”,這便是我所希望的“好”。此外,現代社會已進入拼底蘊時代,無論什麼家都需底蘊,所以我注重讀書,不是泛讀,而是精讀,僅一本《老子》我就讀了七年。美院學生必須加強文史哲方面的訓練。

張:目前大家都在談素質教育,而且您在前面也談過“要穩步提高純藝術,大力發展實用藝術”,那麼,您是如何處理這一關係的?

楊:古典教育注重求知,其基本形態是民間教育;而現代教育注重求職,其基本形態是國家教育,這兩種不同教育形態的關鍵點是成人還是成材的差異。然而,許多事情並不是非此即彼的,相反,它們往往是相容的。所以無論是成人還是成才,純藝術還是實用藝術,都不是非此即彼、絕然而別的問題,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必是一塊材,是材也就必有所用。所以李白説“天生我材必有用”。美術從來都不完全是實用的,它有純的成份,它之所以被稱為美之術,是因為它有能力在感性材料之外表現某些東西,這些東西又是我們客觀現實的日常生活經驗中所沒有的。但是,它也並非完全淩空蹈虛。它的實用成份更是觸目所及。可以説,我們身邊的一切都與美術有關,所以我在《江蘇畫刊》上發表的《重説“美術與社會”》一文中,就主要論述了三個問題,即:(一)美術與生命同行;(二)美術與經濟建設同行;(三)美術與素質教育同行。

張:西安美院作為西北唯一的專業美術學院,有地域上的優勢與劣勢,您認為西美應如何處理這些關係?

楊:這是一個大問題,一言難盡,但總的原則是不能僅僅從西安看世界、看全國,而應從世界、從全國看西安,揚己之長,亦取人之長。

張:在來西安工作前,批評家彭德在《江蘇畫刊》上發表文章説,西安美院的實力大致在中央美院之後,中國美院之前,當然,他也同時指出西美的弱勢——評論休眠,資訊不暢。

楊:排名之事,純屬一家之言,我不作評價,不過他所指出的缺陷我們也的確一定程度地存在著,但是,這種缺陷我們正在完善。目前,包括彭德本人在內的一批著名評論家已被我們調進學院,不久的將來,這方面肯定會有新的起色。蔡元培説:一地方若是沒有一個大學,把有學問的人團聚在一處,一面研究高等學術,一面推行教育事業,永遠沒有發展教育的希望。為了發展,我們必須引進。我將美院功能分為四項:繼承、研究、創作、創新,而研究與創新這兩項更是現代美院尤應強調的。

張:無論對於學校,還是對於學生,您都反對生産“標準件”,不知是否如此?

楊:是的。一些部門曾經想搞一套評定全國美院的評估辦法,這辦法的討論稿在當時的全國美院院長會議上提出時,我就堅決反對。因為,目前的中國的美院都是西化或前蘇聯化,都是一個模式。而藝術創作又是講個性、尊流派、求風格的,搞一套法定的評估標準,勢必是把“之一”當“唯一”了,這就有背

藝術規律,所以,我的意見得到了大家的贊同,那套評估辦法也最終不了了之。

張:今年貴院招生火爆,據我所知,僅河南、山東兩省報名的考生就近5000人,這是不是因為這兩個省距陜西較近的緣故?

楊:不排除這個因素,但最主要的還是學術實力,當然,我們近年搞的一些大型學術活動的學術輻射力,也是不可低估的,比如1998年,我們搞了華夏縱橫;1999年搞建校50週年大慶及系列藝術展;2000年又在我院召開了西部美術教育研討會,全國美院的院長都來了;2001年我們又搞了“西部·西部”大型藝術系列展,這個系列展中的“兩岸三地版畫展”已結束,接下來的綜合繪畫展、黃土畫派展、中國當代抽象水墨展、寫意油畫展,全國美院附中素描展都將陸續拉開帷幕。

張:真是好戲連臺。

楊:是的,但所有的戲都是在學術的舞臺上開演的。

張:能透露一些西安美院未來發展的長遠目標嗎?

楊:如果從1995年我主持工作算起的話,那便是用20年的時間創辦一流美院。在1995年至2000年間,我們主要是從老美院的爛攤子中重建秩序;2000年至2005年是我們增強實力階段,2005年,我們在校生將達到6000人的規模;2005年至2010年將是學校長足發展的5年,2015年實現一流美院的目標。但願那個時候我們也可以青梅煮酒。

張:一定。

後記:採訪結束後,我漫步在美院的校園裏,突然有了普魯斯特閱讀夏爾丹作品時的感覺。普魯斯特是這樣描述的:“在看到夏爾丹的繪畫作品之前,我從沒意識到在我周圍,在我父母的房子裏,在未收拾乾淨的桌子上,在沒有鋪平的臺布的一角,以及在空牡蠣殼旁的刀子上,也有著動人的美的存在。”當然,我不是普魯斯特,楊院長也不是夏爾丹的作品,但是,訪談後,那種普魯斯特閱讀夏爾丹作品一類的美的感覺竟是如此強烈地撞了上來,所以也就寫下了這段不關訪談的話以為結語。

凡註明 “藝術中國” 字樣的視頻、圖片或文字內容均屬於本網站專稿,如需轉載圖片請保留
“藝術中國” 浮水印,轉載文字內容請註明來源藝術中國,否則本網站將依據《資訊網路傳播權保護條例》
維護網路智慧財産權。

相關文章

網路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號:0105123 京公網安備110108006329號 京網文[2011]0252-085號
Copyright © China Internet Information Center. All

資訊|觀點|視頻|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