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陽是個忙人,他總是不停地在省內外開會,即便如此,他仍然不願意落下院師生乒乓球賽。下午,他準時出現在球賽現場,從容、步履優雅,打起球來卻是一員猛將。
賣畫,為了超越
20年前的一天,劉文西的兒子劉丹在楊曉陽的畫室裏,指著他的一幅近作説:“這是臨摹我爸的哪張畫吧?”楊曉陽愣住,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強烈觸動感:自己畫了這麼多年,原來只是在老師已經開墾出的那塊地裏種了一些東西而已。
“從寫實到寫意,我經歷了30年的探索、研究過程,我曾經把國畫畫得像西畫,曾經深入研究素描、色彩、解剖等一些純屬西畫系統的要素,但是我現在徹底畫成中國畫,徹底畫成一種線描和沒骨的,線描和沒骨完全是中國的,這些東西跟西洋繪畫完全是兩個路子,完全是接近中國幾千年的寫意傳統。”
當他第四次走進盧浮宮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強烈。“我感覺不到什麼藝術性。”那純粹的模倣讓他倒胃口。忽然之間,他興奮起來,他看見了畢加索。“畢加索的線條很有概括性,很簡單、很利落、語言少但很完整。”
從無意識到有意識,從小變化到大變化,從複雜到簡單,從顏色豐富到用色越來越少甚至不用色,楊曉陽一直在找尋一個出口。他説,我之所以少用或不用顏色,並不是放棄顏色,而是覺得裏面本身就有顏色,墨分五色,它在變化中又豐富無比,黑白兩色實際囊括了世界上所有顏色。
2004年的翰海秋拍會,楊曉陽的《黃河艄公》估價20到25萬元,最後以46.2萬元成交,而另一幅《波斯迎親》也以24.2萬元的價格賣掉了。這兩幅一直被公認為楊曉陽的經典作品,前者創作于1983年,後者則于1994年。同場參與拍賣的還有吳冠中、范曾、關山月等人的作品。這一場拍賣會的圓滿結局似乎並不是令楊曉陽最滿意的,他更看重,這兩件作品的售出,是對過去藝術探索的一段總結。“那是別人都會的畫法,不是我的畫法。”激動不安急需尋求突破路徑的楊曉陽要行動了。
“近20年,我幾乎走遍了全世界的著名美術學院和博物館,經過對比後得出結論:‘東方藝術是世界各種文化形態最好的一種形態,它的成就最高,而且從開始就是最高的’。於是就形成了我自己獨特的繪畫追求——‘大寫意’。”楊曉陽開始對自己過去的畫法表示出一種叛逆和超越,從寫實走向了浪漫,走向象徵。
藝術家有保存“價值”的職責
作為一個原本的手風琴、乒乓球高手,如今楊曉陽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娛樂方式,他甚至認為健身運動白白消耗一天裏寶貴的精力,花那體力還不如用來工作和畫畫。他唯一保留下來的不過是喝茶和“到山裏走走”。“到山裏走走”是為了思考一些問題,而喝茶常常又和工作分不開,同時也是他的一種生活方式。曾經有4個多月,他騎自行車一路考察到新疆,在黃河上跟船跟過2個月。
除此之外,探尋並收藏文物已經成為楊曉陽的標識。他的母親是文物幹部,他從小耳濡目染泡在文物裏,目前自己收藏的古玩就有1萬多件,最出名的是他到處蒐羅來的拴馬樁和炕頭獅。據楊曉陽介紹,拴馬樁原來是宋金時期鄉紳富豪拴馬的實用物體,一般有錢人家才請匠人到家裏刻這些東西。炕頭獅則起源於漢朝,流行于西北與華北地區的石雕作品,是在小孩滿月時,將它係在上小紅繩拴在小孩的腳腕或腰上,意為神獸護衛,祈求孩童平安,同時又有擺放陳列的作用。
賈平凹是作家,又喜好書畫,偶然在一個小飯館裏與楊曉陽結識。一次,有人拉了一車石獅子到美院找楊曉陽,他一看正是賈平凹喜歡的那種小獅子,一問價也不很貴,又與賣主磨了一番説定了一個價錢道:“我這裡最近小獅子也收夠了,你把它們拉到XXX找一個人,那人是我的朋友,他專門收這個,你按這個價給他,他肯定要。”賈平凹果真要下了那一車石獅子,並從此得意地稱自己有了一個“獅子軍”。
西安美院裏有一段路看著和別的不一樣。當楊曉陽在雁翔路附近的萬畝生態林邊看見這堆像垃圾一樣的磚瓦時,朋友問:“這些能做什麼?”楊曉陽站在垃圾堆邊不走,最後,那堆垃圾硬被他認為是秦磚漢瓦而用大卡車拉回美院。他説:“我現在還不知用它作什麼,將來就是拿它們來雕塑、砌墻、鋪路也好啊。一塊地板也要40元一塊。就是那麼擺在那裏,什麼也不幹,也是歷史。”美院的校園裏,學生漫步在錯落有致的栓馬樁之間,拴馬樁、馬槽、石柱、石鼓、門墩石、開工石、磚雕,以及木鐵犁、架子車、馬車轱轆……仿佛身置一個天然博物館。
“我們學校的院子有待進一步改造,但現在我們把錢放在基礎建設上了。”楊曉陽指的是用他覓來的“寶貝”佈置學校。“這個基礎建設並不是修下水道,下水道也要修,但是祖宗留下的現成的古董寶貝是第一位,修房子是第二位,修房子以後裝修是第三位,陜西的資源豐富,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應該把這些收藏起來,它的價值大於修房子無數倍。”
看了很多所謂的大收藏家的藏品後,楊曉陽不謙虛地説:“我現在還沒見過一個大收藏家”。他在市場裏淘東西時,賣家的標準常常與他相反。他從來不屑于看店主推薦的那些完整的物件,反而對一旁那些殘缺的大感興趣,於是再花很少的錢全要了,讓店主自以為處理了“垃圾”。“那些東西無使用價值,只有畫家認識,一般人認不出來。如果每個藝術家都做的話,就能保下很多東西。”
以10分鐘為單位分割時間的忙人
從做劉文西的學生起,楊曉陽與劉文西夫婦往來有30年之久。劉文西在央視《藝術人生》節目裏曾談到,自己當了10年院長,被耽誤了10年畫畫。那麼楊曉陽是否也因為擔任西安美院院長而受到影響?他似乎對此並不擔心,他説,評價是別人、後人的事,他認為“功夫在畫外”,工作也是畫畫,不但不耽誤而且更開闊。
楊曉陽的辦公室簡直就像一個倉庫,除了不整齊之外,倒也方便他隨手拿起一樣來看看。而他的辦公桌是學校所有辦公桌裏最老的。“這是94年我們一起開始用的桌子,我用得比較省,他們的都已經壞了換過幾輪了,我的一直沒換,是最落後的一個桌子。”
藝術往往産生於感覺。楊曉陽説藝術家的科學是反科學的,如瞎子摸象,那種摸到的感覺就是藝術家的科學,他強調的是藝術感受力。他的畫法很大膽,他説:“畫畫如做菜,憑的就是感覺,在畫面上應有自己明確的傾向。”也許因為自己的太爺是一位老中醫,他還會借用中醫來説畫畫:“中醫靠的是感覺和經驗,只有西醫靠儀器。西方的光學能嚴格分出色彩,但中國畫強調的是對人心境的表現,人的感覺是人最敏銳細緻的,所以説中國畫是中國哲學思想的反映,它自由地發揮可表現出無限的藝術效果。”他認為,以科學為基礎的繪畫,只是藝術的一個初級階段。寫心藝術、寫意藝術才是人類所有文化形態中最高的一種形態。
其實,“憑感覺”已成為楊曉陽的一種思維模式,他處理別的事務時也是憑感覺。一件事情發生時他並未在現場,但他處理時似乎什麼都知道,自信又能説服人,沒人能逃過他的機智。他説這也是憑感覺,加上一種對同行業、對同事熟知後的經驗。
他説:“有一種人才是當前人們沒有認識到他的價值的,他的作品是超前的,他從藝術的本質上是有獨到之處的,但在表面上沒有顯現出來。”西安美院就有一位彭德,不參加任何學校的活動,只鑽研中國的色彩史,他認為西方人對色彩的認識是一個系統,中國人對色彩的認識則不同,為此他3年不下樓。“現在彭德就在樓上,就是我把他封鎖起來的。”楊曉陽簡直有些自豪。他給彭德創造這個環境,“非典”時期也都讓人打電話到樓上,然後送飯過去,還配備一間研究室和一個助手,提供專門的經費。“他的經費上不封頂。中國目前這種狀態,如果國家不支援,單位不支援,個人是很難堅持下去的,因為他的生活會有問題。”
楊曉陽最喜歡看的一本書是《老子》,將它讀了10年。書架上還有他常翻的《莊子》、《春秋》、《左傳》、《孫子兵法》和滿地的彩陶、石佛、石獅。他極其信奉老子思想,推崇自然,對“科學”不能絕對相信,人的感覺是最重要的。這種觀點自然會被他帶入自己的審美、日常事物的處理以及他的創作中,可以稱之為“剛柔並濟”。他認為,人的感覺應該是物理、生理、心理和文化感受的綜合才會有效。
寫生
黃河艄公
愚公家族
母子情
楊曉陽簡介
出生於1958年12月31日
1979年考入西安美院國畫係
1983年考上研究生,師從劉文西教授
1986年畢業並留校任教
1997年起任西安美術學院院長。係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陜西省政協委員、全國青聯委員、陜西省教育界“十大傑出新聞人物”、中央電視臺2003年“東方之子”。
主要學術活動:國畫《沸騰的黃土地》獲紐綸堡第四屆國際素描傑作三年展優勝獎;國畫《黃巢進長安》被北京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長期陳列在古代戰爭館;巨幅壁畫《絲綢之路》(目前國內最大的全周畫)陳列在北京中國長城博物館;國畫《黃河的歌》獲秦俑杯國際書面邀請展金盃;《終南競秀》被中南海陳列;《高風圖》被陜西體育館陳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