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何多苓、劉虹油畫提名展于2007年12月9日在798藝術區0工場藝術中心舉行。展覽的策劃是由著名藝術家何多苓主持,0工場藝術中心主辦,著名評論家陳默擔當此次展覽的特約評論。此次展覽由著名藝術家何多苓、劉虹擔綱提名,與以往的批評家提名辦展不同,是由藝術家提名的展覽,因此角度、感受、評估均會因身份和經驗的不同而産生新的看點和結果,未嘗不是一種有趣的思路。本刊記者對策展人何多苓在0工場展覽現場進行了專訪。
記:作為本次展覽的策展人兼參展藝術家,您對這個展覽是怎麼定位的?
何:這次是由0工場倡導,我來牽頭做的一個年輕人的展覽,我覺得挺有意思。現在年輕人畫畫的很多,尤其是成都那邊。他們某種意義上説,是我的學生,但不全是,都是剛畢業不久,已經把自己作為職業藝術家的一些年輕人。他們都在努力的工作,尋找自己的風格,而且也做出了一些成就,有些也和畫廊簽約了,所以我想將北京的0工場藝術中心作為平臺,給他們提供一個展覽的機會,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作為一個前輩跟他們也有交流,我有這個興趣,也有這個責任做這件事情。第二個動機就是過去的提名展都是被批評家提名,而我作為畫家對畫家進行提名,可能角度會不一樣,也可以做一個對比,我覺得比較有趣。所以我就跟李莫唯(0工場主人)商量,做成一個展覽。然後又請了劉虹,兩個人搞一種有趣的方式,我提名女生、她提名男生。門檻就是限定在30歲以下的。
這個展覽雖然叫“三十而立”,但是這個題目不一定很確切,他們不到30,都只有20幾歲。但為什麼起這樣一個名字?原來我看過一些資料,發現中國的藝術家大致都在30歲左右就開始成名了,28歲到35歲之間在美術界初步確立了自己的地位,劉虹老師也是這樣。“三十而立”也是現在中國美術界普遍的情況。這只是一個名字,也算是一個期待吧,希望他們在30歲確立自己的地位,現在他們還沒有完全或者説正在向這個方向努力,但是我覺得他們肯定會在30歲左右成功的。做這麼一個展覽把四川的新的年輕藝術家介紹到北京來,介紹到798藝術區,對他們來説是非常有意義,對北京的藝術界也是很有意義的。
記:現在全國的藝術家都來北京,這裡是中國當代藝術真正的腹地。
何:成都來北京的太多了,而他們下一步就是來北京了,這就作為第一次亮相吧。
記:您對這些年輕的藝術家選擇的標準是什麼?
何:首先是要有個性,有一定的技術含量,還要在題材的選擇上有某種突破性。要説完全突破也不可能,現在讓你去發明一個自行車或者什麼已經不可能了,全都有了,就是看你做得好不好了。當然你不能要求他們都很成熟,他們現在就成熟並不好,現在才20多歲。
記:成熟也意味著定格。
何:而且在中國一旦定格了,你這個商品賣出去了,就會不斷地重復它,流水線生産拳頭産品,這個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尤其對年輕人很不好,所以我樂於看到他們的變化。這次選擇的標準就是:他們要具有發展的空間,這對我很重要。
記:四川是一個最適宜生活的地方,而四川的藝術家們的作品也似乎都體現出一種後現代消費主義社會的那種綜合狀態。
何:年輕人畫的東西有一個共同點,都從各自的生活狀態出發,所以這點我覺得四川藝術家很可貴,在整個中國藝術界處於相對獨立的地位。因為在北京,會不可避免地極大地受到藝術潮流的衝擊,在裏面找到獨立的地位相對困難一些,尤其是年輕人,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而相對在成都他們受到的影響會小一點。他們各自發展獨立的空間,比較有意思,但是到了一定程度以後,也會來北京,那時候就比較成熟了。
記:現在這個消費社會對人是一種現實,他們的藝術中體現的一種現代人的無聊、病態、消極、荒誕的東西都是很強的。
何:四川那個地方,包括我在內,都是很消極的,但是這個消極不是生活狀態的消極,畫畫都很積極,只是表現的精神世界會比較空虛和消極。中國的當代生活有很積極的一面,個人的野心都得到充分的發揮,但是生活的另一面則是精神世界在這種快節奏的社會生活中會出現空白。所以我覺得他們的畫還是有很多傾向性的東西,個人對虛幻理想的追求,他們畫面中的這種東西跟我們當年一樣,只不過表現的內容完全不同,出發點也不同,都是很個人化的呈現。
記:感覺畫面瀰漫一種潮濕、糜爛、腐敗的氣質,視覺衝擊力很強,但如果從藝術對未來發展的引導上看,您覺得這是不是對社會生活有積極的意義?
何:現在很難説,我覺得當代藝術在當代生活中的地位很難説它有具體的意義。它可能揭示了生活中很多本質的東西,這點可以説是有好處的。重要的是真實,就像你剛才説的那麼多特點,我感覺當代藝術實際上距離普通人傳統的生活更遙遠,更多的是一些負面的、比較陰暗的東西,我覺得這對一個人來説是更本質的東西。因為我經歷的那麼多生活和藝術,自己也有那種詩意的東西、美的東西,社會都有的那種東西,藝術家是有權利表現他內心陰暗的感受的。
記:很多人都喜歡您畫面中的那種詩意和動人,但是也能感覺到您畫的嬰兒、蒼白的人體、女孩,都是很脆弱的。
何:很頹廢,這就是個人氣質。可能四川畫家裏面有這種氣質的人很多。我覺得如果社會能讓藝術家自由地表達他的個人氣質所帶出來的東西,那將是一個比較好的社會模式。而且作為觀眾、一個接受者,還可以揚棄。我看了這個畫面以後,不喜歡就不看,喜歡就多看一眼。最重要的是體現了一種真實的生活態度與生活經驗。我們都知道,當代生活就是這樣,雖然社會發展很快,但負面的東西也會隨之而來,一個社會不會只有好的、沒有壞的。
記:從全國藝術院校的整體來看,四川的藝術學生是最積極的,他們很早就會在學習過程中確立自己的風格,很早就準備好面對市場的挑戰。您做這個展覽,幫助年輕的藝術家,希望他們儘早成功,也是實現市場的定位。
何:現在不光是年輕藝術家,年輕藝術家面對的問題更大,即使是一些成功的藝術家,或者説是一直在做藝術的人都是這樣,受到商業的影響是很強的。我覺得他們的姿態是積極的,積極去面對。四川美院是比較能夠自由發揮的土壤,年輕人要學會怎麼做人、怎麼適應市場、怎麼打開局面,現在的説法是情商比智商還要重要。光畫得好是不行的,在我們那個時代你畫得好就行了,現在不行,你還得混得好。人的性格也是各種各樣的,有一些外向型的就很容易打開局面,但是一些很內向的畫家,雖然畫得好,但是要打開局面就困難一些。他們都面臨這個問題,所以我經常説:“其實我一點都不羨慕你們,我覺得我當時所處的時代最好”。我們那時候單純的畫畫就可以了,現在卻要花很多精力去考慮市場,很累,很不容易。但是我覺得市場經濟是必然趨勢,因為藝術是國民經濟中微不足道的一面,雖然反映得很強烈,但是它並不關係國計民生,它只是一個反映。現在的狀況至少説明我們處於一個太平盛世,藝術非常繁榮,藝術市場非常繁榮,雖然這個繁榮裏面還是有泡沫、有假像……但是不管如何,對於青年藝術家這是一個現實,這現實就是您進入或者不進入,你失敗或者成功,而你不進入就意味著失敗。不像我們,可以單純的畫畫,因為沒有別的事可做。我也沒想到畫畫是可以賣錢的,從來沒有想到,但現在畫確實在全世界都是商品。
記:既是機遇又是挑戰。
何:我1985年第一次去美國的時候,極其不適應,藝術怎麼這麼市場化呢?簡直是太困惑了,我就給國內寫了很多信,説你們不要來美國了,這簡直是一個毀人的地方。而現在我就會用很寬容的態度去面對,我覺得是正確的。市場有細分,每一種畫都有自己的市場,自己的買家需求,我們現在逐步進入局面了。對於年輕人來説,他們從入學開始就面臨這個問題,所以要考慮我要畫什麼,然後就是我的東西能不能打開市場?當然首先是要出名,他們的動機還是好的,出名不能靠坑蒙拐騙,而是靠畫畫得好,但是光畫得好也不行,還要找到好的主題、好的突破點,還要跟別人不一樣。因為現在很擠,畫畫的人太多了,風格很容易雷同,很容易撞車,怎麼跟別人有所區別?怎麼脫穎而出?這都很困難。他們都用了足夠的功夫來做這些,而且很多人是在技術儲備並不足的情況下來做這個事情的,因為他們沒有當年我們那麼多時間,寒窗十年只為做一件事情。
記:雖然藝術市場一路火爆,很多人都進入到裏面,但還是會大浪淘沙的。
何:當然做得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最後會出來,他不受市場的左右,而是進入市場,然後去左右市場,就像現在很多前輩一樣。但是有大量的人,可能做不到這點,就會被動地去適應市場,這也是無可厚非的,都是應該的。因為商品社會就是這樣,很殘酷,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你或者成為一個大的巨頭,像方力鈞他們那樣,或者作為一個畫行畫的畫家也好,都能賣掉自己的東西,那就是對的。這就是一個正常的需求,現在的藝術家就是製作商品,大家都回避這個問題,然後至於這個商品的品質怎麼樣,還是取決於個人的素質和訓練程度、努力的程度。所以我覺得這一點還是有區別的。
記:剛才您説,整個年輕人面對的創作環境已經不像當年那麼單純、純粹了,如果從藝術史的角度看,幾十年以後看,這一批年輕的藝術家會在藝術史上寫下怎樣的一筆呢?
何:我覺得總的説來還是很重要的一筆,因為這個時代確實比我們那個時代更為多元化了,可以説毛澤東當年設想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已經實現了,只不過和他想像的是相反的。一個多元化的社會,有一個多元化的藝術界,你看多麼壯觀啊!你看798,還有中國現在的美術學院可能在全世界是獨一無二的,因為西方已經發展很成熟了,市場已經固化了,像方力鈞上海展覽那種大的場面,我覺得很難見到了。所以我覺得中國現在搞得那麼大,確實在藝術史上是一個很大的貢獻,這是肯定的,但是作為個人來講,我覺得經過嚴格的篩選以後,會出來很多的藝術作品,但能在藝術史上留下的不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