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明:從“神童”到“官員”

時間:2009-03-09 09:33:22 | 來源:光明日報

王明明,1952年生於北京,6歲時其作品《西遊記》獲印度國際比賽獎,同年在比利時、阿根廷、荷蘭等國展出《春節鄰家看電視》參加第6屆青年聯歡節;7歲時作品被送往朝鮮、澳大利亞等國展出;8歲時《人民公社好》獲澳大利亞世界兒童畫比賽最佳繪畫一等獎,作品送往日本、泰國展出;9歲時作品送索馬利亞、古巴、義大利、香港展出;10歲時《北京焰火晚會》獲羅馬尼亞世界兒童畫比賽特等獎,作品送蘇聯、法國等國展出;11歲時《暑假過隊日》獲全國比賽一等獎……。成年後繼續繪畫創作,作品題材廣泛,畫風清逸,代表作有《杜甫》、《苗鄉三月》、《林泉高逸》等。現為國家一級美術師、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長、北京畫院院長、中國美協理事、北京市美協副主席、北京市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

有相當一段時間沒見面了,那天一見之下吃了一驚,發現您消瘦了許多。最近幾年來您的事業確實發展迅速,現在擔任了那麼多職務,您是否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施展才華的足夠空間?

作為藝術家,讓我們去做其他事情,的確是有點浪費時間的選擇。我從做畫院副院長到院長,現在又將我安排到市文化局副局長的職位,是個非常矛盾的職位,因為它距離我的業務越來越遠了。通過這兩年的工作,從自己的角度來説,損失不小,畢竟研究藝術的時間是少了。但同時比較值得的是,自己對於美術方面的一些想法,通過大家的努力,達到了一些預期的設想。當然,思想壓力也比較大,因為我不是專門的公務員,或者我專做畫院的工作。我本身還是個藝術家,你在一個藝術職業的單位裏,你自己的藝術上不去,你就無法面對別的藝術家。比如你白天開了一天會,晚上你還要考慮自己的創作問題,這樣的話,我覺得面對的是雙重壓力。

許多天才的兒童在成長過程中,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半途夭折,甚至成為悲劇。而您在幼時也曾被譽為“神童”,以後順利地渡過了轉型期,有了今天的成就。請您談談促使您成才的內在力量和外在力量。

先説外在力量:我的成長過程是非常幸運的,這種幸運包括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認識了那些大師級的畫家,比如李苦禪、吳作人、蔣兆和等大藝術家;另外,後來進行基本功訓練的時候有幸跟隨周思聰、盧沉先生學習基本功並進行創作。小時候作品越熟練,那他的負擔越重,他的轉型期就越困難。我20歲前後時經過非常困難的轉型,在他們的指導下,才能夠順利地轉過去。可是説到我的藝術道路,你説順利,可以這樣説,因為我有幸認識這麼多老師。但也可以説不順利,因為我幾次沒有進入美術學院,1978年考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現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我自己又決定不去而調入了北京畫院。我沒有進過專業美術院校,完全是根據自己的需要去吸收營養,不像在院校裏教師給你灌輸一些想法,不用自己動腦子考慮一些創作問題。所以我這些年走下來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鍛鍊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和辨別能力而沒有依賴性。這樣説起來沒有進美術學院也是一個幸運的事,事物就是這樣辯證地來認識。包括前年我辦的那個畫展,大家不斷地認識了我在創作上走的一條路,我自己的體會是,我們必須要在傳統上下功夫。我們這代人缺少的東西太多了,對古人、前人包括外國的好傳統並沒有真正認識到,這一課必須補上。

剛才説的主要是外在力量,其實也包括很多內在力量,比如你沒有上過大學而進入專業圈,那你怎麼去努力,怎麼去補這些課,怎麼面對那麼多好的藝術家,這點一直是我內在的一種動力。更幸運的是我有非常好的父母,對我從小的教育,指導我如何吸收傳統中好的東西,認識好的老師,父母幫助我做出了許多很好的選擇,這些成為我的內在動力。而且,他們從我很小就教我怎麼做人,怎麼謙虛地對待別人,在自己的作品面前如何做(小時候在兒童畫展覽上從不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洋洋自得),應該如何總結經驗,如何對待成績和困難,在這些方面,父母對我的影響非常大,使我終生受益。長大成家後,我夫人對我在藝術上的支援和生活上的幫助,也是很大的。

在您求學的過程中,師從周思聰先生是一個重要的人生選擇。曾有人稱周思聰是自李清照以來中國最偉大的女藝術家,請告訴我們,她對您産生了哪些影響?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從做人來説,周思聰是一個很平凡的女性。她從前輩藝術家身上吸收了中國的很多美德,比如對前人、對老師的尊重。作為一個藝術家,她畫出了獨特的風格,不是偶然的,從一些點點滴滴的事情上可以看出來。比如,我在畫院翻閱了所有的中國歷朝歷代好的傳統畫家的畫冊,過去的老版本,很多借書記錄裏都有周思聰先生的簽名,可見,她在“文革”中那麼亂的時候,還看了許多傳統的東西,對此我看後非常驚訝,也非常佩服,因為借書記錄上沒有幾個人的名字。所以我説,她不是一個偶然成功的藝術家,她是經過了自己的努力、奮鬥和思考,加之她的人生經歷,才成為這樣一個藝術家。她的美德包括怎麼培養學生,怎麼孝敬父母,怎麼友好地對待同事。現在有些藝術家,忽視了對人品的修煉,什麼都以自己為中心,那麼他的藝術不會達到一種高度。人是需要一點犧牲精神的,否則無法和別人溝通,如果只認為自己的藝術最好,那就可能排斥其他所有的藝術。藝術家需要善待所有人,善待所有生命。繪畫不是作品的問題,是個人生領悟的問題,這是互通的。周思聰生前死後得到了那麼多的榮譽和那麼多人的懷念,不是孤立的藝術問題,幸運的是我做了她十幾年的學生,她給我的影響首先是做人,包括吳作人先生、

蔣兆和先生、李苦禪先生等,他們都有非常好的人品、人格去感召人,他們的人格魅力和藝術高度是共同存在的,缺一不可。周思聰是一個了不起的藝術家,她對我在人格上的影響高於藝術上的影響。從藝術上來説,我的風格不能和她是一致的,我要走我自己的路,要有自己的選擇,重復老師也不是一個好的弟子。

北京畫院是在周恩來總理親自關心下新中國成立最早,規模最大並有著廣泛影響的專業畫院,有著深厚的歷史沉澱,您就任院長以來,對畫院的工作有過哪些舉措?近年來不時有人對包括各省、市在內的國有畫院的存在産生了許多微詞和爭議,您如何看待這些議論?

北京畫院有45年的歷史。藝術家在60歲以後,創作的高峰期還沒有過,可是作為我們的體制來説,不能沒有退休制度,也不可能説每人保留一間畫室,所以我接任畫院工作以來,首先把所有的畫家都請回來,重新編入創作室,也就是説,畫院的藝術活動,只要你在世一天,永遠都在一起活動,這樣,畫院的力量就加強了,老藝術家也發揮了他應有的作用。現在,畫院的老藝術家都非常關心畫院的藝術發展。

另外,我們成立了兩個委員會,“藝術委員會”和“教育委員會”,讓有些離、退休的老藝術家也參加進來,委員會的委員在社會上都是非常有知名度的畫家,畫院聽取他們那些建設性的意見,對畫院的整體發展是很有好處的,也提高了畫院的凝聚力。

畫院如何定位?這是畫院發展的一個根本方向,多少年來,畫院的壓力比較大,社會對畫院的微詞也比較多,就是因為我們沒有把自己的形象打出去。周總理在建院的時候提出的三大任務:“研究、創作、教學”,我們並沒有真正去貫徹,“創作”我們搞了一些,“研究”就太少,“教學”也搞了一些,也是不到位。畫院如何定位?藝術家如何在這裡發揮作用?這是畫院系統應該思考的問題。就這個問題我們也展開了許多討論,我們認為,畫院作為一個整體,應該關注社會,做個體藝術家辦不了的事,畫院的定位必須具有社會責任,我們不干涉畫家的的藝術創作,可是我們要有目標地做些有影響的藝術活動。去年我們就做了系列展覽,比如關注綠化、防護風沙,“綠風———關注我們的家園”的展覽,體現畫家用獨特的視角關注社會熱點,比如為河南南召搞文化“扶貧”的畫展,用我們的作品反映他們的旅遊資源,為他們脫貧做宣傳。通過系列創作和展覽,把畫院的力量集中起來,從而促使畫家深入生活,反映現實,同時也舉辦其他藝術活動、藝術觀摩會、藝術討論會,提高畫家自身的創作能力,使畫家從只關注自己的創作,到關注畫院的整體實力的提高,畫家們表現出很大的熱情來投入。另外,畫院過去缺少研究,

我們提出一些問題,找出一些好的研究範圍,促使理論家去思考,在藝術傾向、藝術觀點和熱點問題上展開一些討論,形成一種學術氣氛。

在我們的社會制度下,畫院的存在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是我們的工作沒有搞好。今後的社會分工越來越細,美術院校是培養美術工作者的地方,畫院應是美術創作的主力軍,50餘年新中國美術發展的主流,畫院在其中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畫院還肩負著傳播和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的責任,起一個延續的作用,各省的畫院實力都非常強,國家應該加大對畫院的投入力度。

在中國美術館閉館修葺之前,北京畫院舉辦了“大匠之門——北京畫院作品展”,將美術館所有的展廳全部包下,引起很大轟動,媒體給予了廣泛報道,美術界人士對展覽的評價也不錯。我前後來過三次,看見觀者雲集,尤其是週末,排隊買票的人也很多。請您介紹一些有關這次展覽的情況。

這次展覽是為了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60週年,也是北京畫院建院45週年院慶的一個展覽,為了讓社會各界充分認識畫院。北京畫院曾經出現了很多大師級的畫家,但知道的人並不多,有必要做一次集中展覽。我們把所有畫家進行了分類,分出專題,讓人看了一目了然,了解這個畫家在歷史上起過什麼作用。整個展覽匯集了120余位畫家的300余幅代表作品,結合歷史文獻、藝術評介、老照片等資料,全面展示了北京畫院建院以來的歷史軌跡和藝術成就。“大匠之門”是畫院首任名譽院長齊白石的一方印語,他的作品佔了一個大廳,其中大部分作品是首次公開向社會展覽,尤其一批珍貴手稿會給觀眾一種思考。那些老畫家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充分體現了他們在新中國美術史中所起的作用。

從一個畫家成為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長,這是一個很大的角色轉換,您怎麼理解這兩個角色?作為藝術家,您對自己還有什麼期待?作為文化官員,您希望自己在任期間完成哪些工作?

我的轉換太多了。人大、政協、文化局、畫院、藝術家,轉換的太多,怎麼把握這些角色盡職盡責呢?我想,在社會上兼多少職都不重要,我始終考慮的是美術事業,為美術做些什麼。當然,我首先是個藝術家,然後才是官員,自己的藝術固然重要,但既然現在被安排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努力做事,尤其是別人做不了的事,比如大的藝術項目。

作為藝術家,我的想法還很多,就是時間不夠。以前想兩、三年做一個展覽,現在很難保證能不能做到,有時一段時間內幾乎碰不到筆,但稍微空閒一點,還是想進行創作。人的任何經歷都不會白費,只要你融會貫通,人生經歷都可以進入藝術中去,這是相通的,沒有體驗就沒有深度。

我希望對畫院的建設,畫院藝術水準的整體提升多做些事,這是作為院領導必須考慮的。在文化局的工作上,我是想為北京市的美術做點什麼,今年10月要搞一個“北京2002年國際城市雕塑展”,我必須努力抓好這項大型活動,提高北京市整體文化的層次。另外,“北京美術館”通過一年多的努力,市委、市政府已將地點定下來了,前期論證已經開始。北京需要這樣一個大型的美術館,它的定位不同於中國美術館,這是多年來許多老先生的宿願,如果有了這樣的美術館,那麼接受一些著名大畫家遺屬的捐贈就有了非常好的硬體條件,這對北京市來説是很好的一件事。我還想加強美術研究工作,填補史論上的空白,在京派藝術的研究,北京繪畫史等方面,力爭做得更深入一點,給美術史留點東西。

無論是作為一個藝術家,還是作為一個文化官員,您都有著廣泛的、良好的人際關係和社會關係以及相當不錯的口碑。我認為,一個人要形成這樣一種局面,至少包括兩個因素:首先是人品好,在品質上基本屬於無可挑剔,另外,深諳人情世故,懂得生存技巧。您如何評價自己?

人的一生要悟很多道理,我的父母和師長給我做的榜樣就是尊重別人,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許多好的東西。尊重每個人,而不是挑剔別人的缺點,包容一切人。做事要用心,做任何事情都要到位。

您認為運氣在事業發展中起多大作用?一個人能否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便……

運氣不是憑空得來的。你怎麼去做,運氣才會來?怎麼做得好,運氣才接著來?耕耘多少,回報多少,從這點來説,似乎也沒有運氣,因為沒有付出,就沒有得到。

人生有高峰,有低潮。平淡一生,坦坦蕩蕩,平等的對待每個人,這才是高尚的。

人也應該時刻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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