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八十年代中後期的古典風,迄今已偃旗息鼓,隨著古典風的沉論,摻攪在風中的偽古典者也消散了,時至今日人們依然可見在古典風中曾經矗立的一面無聲的旗幟,風起如斯,風止如斯,不改初衷,這或許是對楊飛雲及其作品的恰當寫照。
了解楊飛雲的人往往冠以“寬厚、率真”,這的確是對楊飛雲品性的最中肯的概括。藝術是人類精神外化的軌跡,個體藝術語言的獨特必然決定於藝術家品性的獨特。廛徊在楊飛雲的作品中由寬厚率真凝結而成的渾然之氣真切地撼動著觀者,牽引觀者登臨另外一個世界,這裡是精神上的世外桃源,其間的一人一物—景都滲透著一種超凡脫俗,摒絕功利的氣質。淡泊繁華,遠離囂囂塵世,嚮往靜謚追尋純美的關照。他的作品昭示著他的情感,同時也暗示了某一種看世界的方法。工業社會改變了人類的生存空間,扭曲了人們的思想情感,人們曾經擁有的恬靜和真誠正漸漸逝去,純樸和自然曾是古人的時尚,而到了今天卻需要特別去提倡。楊飛雲天賦的品格卻使他很自然的做到了這一點,面對芬繁雜蕪的藝術潮流.他選擇了自我的情感,選擇了具有廣泛性和包容性的大美。
按照評論界一般定位習慣,楊飛雲的作品被劃歸為古典寫實主義繪畫,主要依據是他所採用的繪畫語言是傳統的、學院式的。古典寫實語言的傳統在當前仿佛只具有歷史意義,因為它的表述方式與現代潮流格格不入,仍然保持自身的傳承性、獨立性,以及無限的可發展性。楊飛雲的作品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對這種傳統的捍衛和在當代的進一步拓展。現代藝術淡化了視覺語言本身的魅力,轉而強調諸如觀念性、思想性等遠離藝術的因素,這種強調在意義及價值標準上的雜亂與失落已一覽無遺。而楊飛雲所執著與專注的始終是視覺語言在審美意義上的延伸。駐足於楊飛雲作品鮑便會體會到這種來自於語言的魅力中他的作品中沒有口號式的喧囂和悲天憫人的呼喊,但其無聲溢出的、啟于靈魂的力量卻令人為之專注,為之牽引而用心去撫摸它聆聽他無聲的傾訴。人皆謂其畫“古典”正是因為楊飛雲真正的體會到了“古典”意義的終極所在乃是一種浩瀚深沉,永恒發展的人文精神。古典精神之滋育來自於歷代的文化精髓,它不會因為某個時代的價值標準的紊亂而中斷其歷史的延續性。古典之魂寂寂無聲始終徘徊在人類精神的每一個角落,潛在而又自然的影響著這個世界。作為一個敏感的藝術冢,楊飛雲深諳其理,無論從個人氣質,言行方式,閱讀範圍的選擇都折射出古典精神于之影響之深。並與他獨有的個人經歷、人格、審美趣味融匯混合,自然而然的産生了楊飛雲式的古典主義風格。
追溯楊飛雲早年的經歷,堪言蹉跎,他和他的同齡藝術家往往相似的人生經歷和學藝經歷,都曾受過蘇式美術教育的熏陶,在某一時期也淹沒于機械的藝術思維模式之中,以單一的語言塑造單一的形象。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説,藝術取向的偏離以及它與個人審美價值取向的脫節是—種悲哀,但對於偏離自省卻是一種素質。基於這種意義,人生的蹉跎和治藝曲折對於他並不僅僅是客觀的經歷,同時也做為心靈體驗的循續變化而積澱為一種素養,並轉化為視覺審美表達的原動力,直面揚飛雲的油畫,敏感的人會體察到畫面中蘊寓的由經歷造就的成熟與穩重,及其品格的質樸與率真。對於某些人來説,質樸與率真是天賦的,然而天賦的品格卻脆弱易移,易為人生經歷所風化侵蝕,向老於世故演變,對於楊飛雲來説,經歷則成為鍛造品格的手段,人的品格和畫的品格皆由滄桑突圍而出依舊保持純凈的本色。如果把教化的目的等同於倡楊約束行為的無形規範,那麼藝術不是教化的工具。當你沉浸在楊飛雲的作品中時,其質真的品格會隨著你潛意識的沉浮而滲透消融於心靈深處,使你真切的認識他。
從八十年代未至今,楊飛雲曾幾赴歐洲,他也自認為歐洲之行是為了接受大師的洗禮,深入體會産生油畫的人文土壤,一方面從更廣義的文化層面認識油畫,同時也從更地道的材料技法的層畫來理解油畫。每次歸來,他的繪畫語言便會有微妙的變化,微妙所在主要體現在境界的提升。與最初的一些畫相比較,他的繪畫語言的演化在前後關係上體現出縝密而凝重的邏輯性。環顧今日中國油畫,人們不難發現畫家處理語言的兩種傾向,其一是用僵化的公式般的語言卻描繪一成不變的主題,這一類畫家視個人某一相對穩定時期的語言為自己標誌,一經展覽的註冊,便不圖進取。其二是以時尚作為語言變化的參照,前後缺乏審美邏輯的聯繫。而楊飛雲更注重的是個內在的精神需求,並以此做為語言變化的先驅,以個人的綜合審美力的提高最終導出油畫語言的昇華,這也是油畫藝術和個體繪畫語言發展的必由之路。縱覽大師走過的歷程,無不與此吻合。世人聰明過米開朗基羅、倫勃朗、米勒者比比皆是,而能創造出具有那種人格力量精神力量和感情深度的藝術卻只有他們,古今偉大的藝術不是短命的,靠心計和聰明設計繪畫,傾心於社會效應轟動效應,苛求所謂現代氣息和新觀念是違背藝術規律的。楊飛雲秉信此條,他所追求的藝術是從心靈深處伴隨自己真熾的熱情自然流淌出來的,是依靠視覺語言來實現的,對於他來説,繪畫語言就是精神的另一種凝固的存在形式,人格力量和精神內涵的不斷強化深化都可以通過日益昇華的語言境界為人所感知。他關注自然的真實,更崇尚精神和視覺的真實。作品中既有樸實而又平淡的自然氛圍,又有在自然氛圍的背後依靠精神與情感所營造的藝術氛圍,構成藝術氛圍的手段仍然是他的繪畫語言·。在一些緊隨時尚的人看來,古典的繪畫語言是過時的,非主流的。他們的誤解就在於把古典寫實與抄襲自然與非創造非藝術混為一談,他們的審美力無法達到透過自然的表面而去品味純粹的造型元素的組合所營造的藝術氛圍的境界。楊飛雲致力和探索的正是掩飾于自然形之下的純粹的造型元素的組合,尋求自然與藝術精神與表現的最佳融合狀態,他的藝術語言的發展一直沿著這一途徑攀升,師承于傳統受業于大師而又不奉其為圭臬。西方的技法、東方的底蘊、個人的情感三者在他的藝術語言中交相輝映互為依託。
每一個藝術家都會選擇屬於自己的藝術道路,在面對自然時都會有自己的心靈體驗。在面對傳統時都會有自己的判斷。當今日藝術領域美的外部規範日趨崩毀時,做出判斷和選擇就顯得尤為重要。而楊飛雲則以他的選擇捍衛了美的規範,他認為“不管事物表層的形式怎樣變幻,人類精神深處對美好事物的渴求千古不衰”。繪畫的形式是多元的,但多元化在現代已成為極端者製造混亂踐踏美的規範的掩體。置身於形形色色藝術與偽藝術的潮流中,楊飛雲顯得既清醒而又超脫,他從未受到淺薄的流行樣式和浮躁情緒的污染,也從未哀嘆“世混濁而莫吾知兮”;而是以平靜的心態去面對傳統,從傳統中及取美的精髓,以古典的人文精神做為他昇華審美判斷力的源泉,始終如一地守著自己在當代藝術坐標中的獨特定位。
時過境遷,當時光掠卻藝術潮流中的塵土。藝術史一定會再次審視楊飛雲——一面靜靜矗立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