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孤獨和寂寞之間徘徊”
“拿著我忍痛砍下來的枝子,可是在那邊找不到對接的點。”
當初在海外的時候,沒錢沒語言沒朋友。對親情的渴望到什麼程度呢,電話在我旁邊,總在猶豫要不要打,要不要打?然後突然就抓起來,迅速地撥號,前妻上班不在家,岳母接的電話,叫一聲媽後,就止不住地哭。
在我們自己文化的氧氣下生長得好好的,卻跑到了一個二氧化碳多的地方,我有窒息的感覺。你的願望很好,做一個東西方的嫁接,文化輸出、文化接軌、文化交流。我多情地跑到那裏,卻發現是一廂情願。拿著我忍痛砍下來的枝子,可是在那邊找不到要接的這個點。長期不嫁接,枝子會死的。那種情況下産生恐慌、失落和孤獨,還有那麼點絕望。
人就是這樣,在吃飽了撐的時候,就覺得很孤獨,覺得自己特別有思想,別人不能理解我,想到理想國去。當給了你機會去的時候,你又很寂寞。在孤獨和寂寞之間,人就是這樣徘徊著。
在加拿大的那幾年,我雖然活著,但活得非常不自在。什麼著名畫家,什麼光環都沒有了。越是在國內有成績的人,吃得到在自己樹上的果子的人,到那裏越不適應。我根本就沒有在西人圈裏闖蕩出什麼結果來,我也就是在華人圈子裏。學國畫為什麼要去西方?對啊,後來我也問自己。當時那個時代,還是有點後殖民化,崇洋媚外的心態在裏面。説去接軌,然後打入西方的主流文化。其實出去的所有中國畫家,沒有一個被西方的主流文化認同的。幾乎沒有。
我找了很多條路,以為是路,砰!撞墻了;咚!掉坑裏了。國內的報道依然有誰誰誰在西方大獲成功,等等等。帶來什麼誤導?“85風潮”是美術界的“文化大革命”,唱主角的是西方文化,當時很多大藝術家,旗手式的一些領袖人物紛紛倒戈去搞現代藝術,搞變形,搞現代,搞行為藝術。極端到西方沒有做過的東西,我們就要去做。比如在身上拉一道口子,塞進去一顆水稻種子,等著發芽;吃大便餡兒的餃子;吃死孩子,而且要很優雅地吃。
在最潦倒最絕望的時候,我都沒有回國,到那時我就開始懷疑我的人格有問題了。中國有很多事情我可以做,我為什麼還要死撐?
當時骨子裏還有一種理想的東西。而且這裡其他一些東西還是能吸引我。
“我曾在孤獨和寂寞之間徘徊”
“拿著我忍痛砍下來的枝子,可是在那邊找不到對接的點。”
當初在海外的時候,沒錢沒語言沒朋友。對親情的渴望到什麼程度呢,電話在我旁邊,總在猶豫要不要打,要不要打?然後突然就抓起來,迅速地撥號,前妻上班不在家,岳母接的電話,叫一聲媽後,就止不住地哭。
在我們自己文化的氧氣下生長得好好的,卻跑到了一個二氧化碳多的地方,我有窒息的感覺。你的願望很好,做一個東西方的嫁接,文化輸出、文化接軌、文化交流。我多情地跑到那裏,卻發現是一廂情願。拿著我忍痛砍下來的枝子,可是在那邊找不到要接的這個點。長期不嫁接,枝子會死的。那種情況下産生恐慌、失落和孤獨,還有那麼點絕望。
人就是這樣,在吃飽了撐的時候,就覺得很孤獨,覺得自己特別有思想,別人不能理解我,想到理想國去。當給了你機會去的時候,你又很寂寞。在孤獨和寂寞之間,人就是這樣徘徊著。
在加拿大的那幾年,我雖然活著,但活得非常不自在。什麼著名畫家,什麼光環都沒有了。越是在國內有成績的人,吃得到在自己樹上的果子的人,到那裏越不適應。我根本就沒有在西人圈裏闖蕩出什麼結果來,我也就是在華人圈子裏。學國畫為什麼要去西方?對啊,後來我也問自己。當時那個時代,還是有點後殖民化,崇洋媚外的心態在裏面。説去接軌,然後打入西方的主流文化。其實出去的所有中國畫家,沒有一個被西方的主流文化認同的。幾乎沒有。
我找了很多條路,以為是路,砰!撞墻了;咚!掉坑裏了。國內的報道依然有誰誰誰在西方大獲成功,等等等。帶來什麼誤導?“85風潮”是美術界的“文化大革命”,唱主角的是西方文化,當時很多大藝術家,旗手式的一些領袖人物紛紛倒戈去搞現代藝術,搞變形,搞現代,搞行為藝術。極端到西方沒有做過的東西,我們就要去做。比如在身上拉一道口子,塞進去一顆水稻種子,等著發芽;吃大便餡兒的餃子;吃死孩子,而且要很優雅地吃。
在最潦倒最絕望的時候,我都沒有回國,到那時我就開始懷疑我的人格有問題了。中國有很多事情我可以做,我為什麼還要死撐?
當時骨子裏還有一種理想的東西。而且這裡其他一些東西還是能吸引我。
那時候我經常到寺廟去,開始看宗教書,接觸宗教也比較多,伊斯蘭教,基督教,甚至一種叫巴哈伊。我都在尋找一種能包容其他信仰的宗教。只有在佛教裏面我找到了。在佛教裏找到的東西讓我比較溫暖,比較純凈。
再一個角度,我理解了西方人文主義。海外生活這麼多年,對我最重要的不是物質生活的豐富,就是這種人文主義的東西。我們一直講主旋律,總是帶著一些意識形態的色彩。藝術的主旋律其實就是人文主義。藝術家的作品如果太政治化了,就喪失意義了。我們需要的是一種純人性的、純生活的、純美好的東西,這才有更持久的生命力。
不同環境下生長起來的人心態是不一樣的。西方的好在於,人們在一種法制健全、制度公正的環境下活得很放鬆。那種空氣含氧量就特別高。我覺得我們吸純氧的東西少,更多的是這個指數超標,那個指數超標。産生的文化和作品也就帶這種色彩。
我曾經畫過很多政治題材的東西,但現在不畫了,我希望人們從我作品裏看到的是人性,看到西藏的人們從宗教裏找到的那種安詳。
“她説要等到我還俗的那一天”
“我曾經覺得弘一大師很絕情,妻兒在山門外痛哭,他就是不見。”
我走進佛門了,我想成為其中的一員。就因為我是一個藝術家,跟小孩撒嬌一樣,我非要逞一下能,縱容一下自己,走就走。而且,在方方面面因素造成的狀態下,當時你不讓我出家,我腦子會亂掉的。
我覺得我比很多知識分子勇敢,很多人做居士的時候,喜歡虔誠地談禪論道拜佛,甚至有意識地親近一些高僧。但要真正走進去,很多人沒有這種勇氣,有些人敢自殺但他不敢出家。
我的前妻,她能理解我的生活,但理解不了我的精神痛苦。她是一個很入世的女人,賢妻良母型的,在生活上給我無微不至的關懷。但是這個東西對我不是很重要,作為藝術家我需要精神的撫摸,她不能進入到我這個階梯上來吧,她跟著我會很累。
這種不合適是一直存在的。我們這一代人跟你們不同,那個特殊的年代,我沒有怎麼讀書,小學三年級就“文化大革命”,參加政治運動,讀的都是毛主席詩詞語錄,灌輸的都是階級鬥爭,學的英語就是毛主席萬歲萬萬歲。我後來自己惡補了一些,但是非常有限。我妻子在這些方面本來基礎就不太好。婚姻必然給男女之間帶來很多溫暖,但是精神的問題是家庭難以解決的。
我太太最起碼很漂亮,很溫柔,很善良,她不企求我什麼。她讓我能體會到另外一種美感,是我的親人。分開的時候,當時真是有種撕開的疼痛感。那時候,我需要的是那麼一種東西,哪怕是在肩膀上拍一下。看去年“感動中國”的人物,那個醫生在聽診前,怕病人涼,把聽診器先在自己手上捂一下,我的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我受不了這個,我當時心靈上就缺這種東西。
我曾經覺得弘一大師很絕情,妻兒在山門外痛哭,他就是不見。我一度覺得我做不到,但我現在明白了,只有那樣,你才能徹底了卻世間的因緣,否則你就無法安心修行。前妻和兒子後來也來了加拿大。到現在我也不能原諒自己
“我是佛教界的新品種”
“一個出家人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以前回答這個問題我很害羞,很不自信。”
雖然住在這個地方,我一個人,但佛教的戒律我一直在遵守。
別人經常問我,你想吃什麼嗎?這麼多年我還是會想,想四喜丸子,就是獅子頭,看著有人端著這個咣當咣當地走著,我的眼睛會跟著走。還有豬肉燉粉條,撲撲撲往嘴裏送的感覺,我的心都在咚咚地跳,我都怕我下意識地去夾那個菜。看到漂亮的姑娘我也會很喜歡。當你的精神能滿足的時候,你的原始身體慾望就又來了。
我問自己,咦,我不是放下了嗎?物質的東西我不是都放下了嗎?但慾望的東西我沒有放下,身外之物我都放下了,身內之物我沒有放下,它會週期性地隨時來折磨你、誘惑你。這種動物性的誘惑我覺得是一直存在的,我一直很痛苦,多少年了我還是很痛苦。我雖然年紀大,但我身體還很好,可是我不可以去做,因為我是一個出家人,大家很注意我。我必須約束我自己,一方面是我對自己信仰的承諾,另一方面也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
親情、友情和愛情,少一個情的時候,你就會活得很單調。我一個出家人三情都沒有了,只能活在強大的意念中。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還俗,暫時可能性不大。我嘴還是很硬,我自己還有那個勁。
我沒有去寺廟超度亡靈,但我為這個社會做了很多事情。比如説,我教書帶了很多學生,有很多社會責任在裏面。
是的,我的畫賣得很好。一個出家人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以前回答這個問題我很害羞,很不自信,甚至我很害怕問到這個問題。但是我今天要告訴你,我要做更多的事情,就需要更多的錢,需要更大的名,現在的名利對我來説太小太小了,不足以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我剛回來的時候,想蓋個大廟,出家人每個人都想當個住持,用這種方法弘揚佛法。但是後來我改變了。現在我想,等各方麵條件充足的時候,我建一個自己的美術學校。我希望未來能幫助更多的學生。很多農村學生砸鍋賣鐵來學畫畫,我們要對他們付出的東西負責。現在的學院教育有一些問題,很多年輕人從學院出來,沒學到什麼東西,找不著工作,基本功都不紮實就去做什麼現代藝術,有些人被逼到去做假畫,真的很可憐。
做這些是出於我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出於我一個出家人的信念。
很多人罵我罵得很厲害,説我是假和尚。我説,你們可以罵我,但不要罵佛教。美術圈裏説我作秀,佛教圈説我把經念歪了。我覺得我們這些人,李娜啊陳曉旭啊,都是佛教的一個新品種,同時又是一種新生的力量。給他們一些新的空間,不必維持傳統的樣式,不然佛教會越來越走向沒落。
我很希望看我畫的人跟我所畫的朝拜的隊伍一直走進去,聞著那些酥油的味道,能感受到找到寄託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