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赴安慶:徐悲鴻與孫多慈

時間:2009-03-05 10:57:09 | 來源:中安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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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皖江公園大門的路

●安慶招商局碼頭

●徐悲鴻

  徐悲鴻是中國一代藝術大師,上世紀30年代中期,他在南京國立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任教。南京到安慶,當時最快捷的路線,就是乘船溯江而上,但仍需要十多個小時。1936年5月至1937年7月,短短15個月時間,徐悲鴻不顧旅途寂寞,曾隻身三赴安慶,其行為之隱,密度之高,在當時的美術界,始終是個謎。

  一代大師徐悲鴻為何會三赴安慶?究竟有什麼樣的情感在牽扯著他那顆不安定的心?本版,我們將通過安慶作協秘書長張健初先生的新作《徐悲鴻孫多慈愛情畫傳》為你揭秘七十多年前的謎蹤。

  第一次,來去不足24小時

  1936年的3月7日,《中央日報》刊載出一條消息,標題是《徐悲鴻賣畫》。“中央大學徐悲鴻教授……擬以近作百幅,用售券抽籤法,定畫之主人,當場書款。每券法幣二十元,抽畫一幅。購者亦限于教育界同人、新聞記者及各機關職員,每人最多的購三幅為限,所得之資,用以救濟貧苦有志的青年藝術家。”

  徐悲鴻想要救濟的“貧苦有志的青年藝術家”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女弟子孫多慈。

  孫多慈,1912年4月出生於安慶,其父孫傳瑗,1929年方振武任安徽省主席時,曾為省政府委員。1930年,孫多慈畢業於安慶女中,後考入國立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孫多慈與徐悲鴻之間,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師生戀。

  1935年夏,孫多慈大學畢業後回安慶,在省立安慶初中擔任美術教員。次年春節,南京突然寄來一封匿名信函,説孫多慈離開南京後,徐悲鴻與夫人感情日趨癒合,危巢裏的氣氛也日趨和美。言下之意,破壞徐悲鴻家庭的第三者,正是不道德的孫多慈。孫多慈十分惱怒,當即去信徐悲鴻,説自己不再想裹入他們的糾紛,將獨自出去奮鬥,在藝術上做出一些成績來。徐悲鴻感動異常,決定在經濟上給予她大力支援。

  4月中旬初,徐悲鴻來到上海,向中華書局總編舒新城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最後雙方談妥,以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伯鴻私人名義,與孫多慈簽定了一份《購畫契約》。

  於是,1936年5月10日,就有了徐悲鴻第一次安慶之行。

  孫多慈接到徐悲鴻要來安慶的電報,又喜又驚。喜的是徐悲鴻對自己仍保持著一份真情摯愛;驚的是,年過不惑的徐悲鴻,居然還有年輕人的衝動與果敢。

  當時由南京開往武漢方向的上水客輪,多是深夜3點多到安慶。半夜出門,必然引起家裏人懷疑,於是孫多慈託辭李家應生病,需要照顧,當晚就沒有睡在家中。

  已經是立夏天氣,但天氣雖轉熱,下半夜江邊的風還是涼涼的。徐悲鴻坐的是江順號,船一靠上安慶招商局碼頭,他就迫不及待地衝下了船。看著他匆匆從泵船上往岸上趕,頭髮被夜風吹得很亂,早已等在江邊的孫多慈不由得心生憐意。對這位“大男孩”,更是一個“愛”字了得!

  當晚安排徐悲鴻住柴家巷附近的一家小旅館,孫多慈和李家應也在隔壁開了一間房。李家應早早睡去了,剩下孫多慈與徐悲鴻,兩人就坐在客房裏説話。天濛濛亮時,徐悲鴻感覺肚子有些餓。兩人又手拉著手,到招商局碼頭附近的餃面攤上,下了兩碗水餃。

  孫多慈對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伯鴻與自己簽的《購畫契約》十分不解,一再追問是不是徐悲鴻在中間牽的線。徐悲鴻支支吾吾不做正面回答,只是説《孫多慈描集》出版後,各方反映不錯,陸費伯鴻大概也是看她作品有收藏潛力,才想到要和她簽約的吧。又説,《孫多慈描集》已經售得差不多了,中華書局打算今年還要再版。

  儘管有所懷疑,孫多慈對於能夠與中華書局老總簽約,還是十分高興,又聽説畫冊再版,興奮之情,更難以言表。此時,天已經大亮,一輪火紅朝陽,正從江面噴薄而出,霞光打在孫多慈的臉上,為她的青春,她的靚麗,她的清純,又增添了許多魅力。

  因為害怕孫多慈的家人發現,徐悲鴻不敢露面,幾乎一整天都呆在旅館裏,孫多慈也就在他身邊陪著。當晚,徐悲鴻又匆匆乘船順江而下,前後算起來,此次他來安慶的時間,不足24個小時。

  第二次,為孫多慈畫展而來

  徐悲鴻第二次來安慶,是1937年的初夏。

  1937年4月10日,教育部全國第二次美術展覽在南京國府路美術陳列館展出。孫多慈此次入選的作品,是油畫《石子工》。展覽期間,《石子工》受到業內人士的一致好評,後被收入《第二次全國美展畫選》。

  受這次展覽的鼓舞,孫多慈動起個念頭,想利用暑假,在安慶初中,舉行一個小規模的個人西洋畫展。徐悲鴻得知消息後興奮不已,更覺得她是一個值得愛戀的女子,需要給她道義上的支援。

  1937年6月中旬,徐悲鴻在長沙舉行個人畫展,之後由長沙抵至武漢,再從武漢乘大輪隻身一人于6月下旬到達安慶。

  因為徐悲鴻是為孫多慈個人西洋畫展來,多少帶有“公”的性質,所以孫多慈不避諱,提前告知了自己的父母。孫傳瑗並不高興,他的臉立即沉沉的,很不好看。孫多慈的表舅,墨子巷郵政支局局長陸和鳴則勸孫傳瑗説,“徐悲鴻是南京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教授,又是孫多慈的導師,社會名望和社會影響都非常大。在廣西,李宗仁都對他禮讓三分呢,你孫傳瑗可不能把人家拒之門外!”

  徐悲鴻是上午9點多下的船,孫多慈在招商局碼頭接到他,要了部黃包車,直接把他拉到了汪家塘方家大屋。雖在南京與孫傳瑗有過交往,但今天,在安慶以這樣的身份見面,徐悲鴻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好在孫傳瑗非常注意分寸,只把他當作女兒的導師,並不把他當作其他,言談舉止恭恭敬敬,這倒讓徐悲鴻自在得多,也少了許多不明不白的尷尬。

  畫展場地選在省立安慶初中,徐悲鴻自然要過來看看。走到龍門口街,他對沿街經營文具的老字號發生了興趣。其中“金生和”出售的信封信箋,上面印有振風塔、大觀亭等安慶地方名勝古跡,非常精美,孫多慈給徐悲鴻寫信,用的就是這些。徐悲鴻看到了,愛不釋手,也不問價,各個品種都要了一些。

  晚些時候,徐悲鴻高興起來,非要畫兩張畫送給孫多慈和李家應,而這兩張畫,半個世紀後,又流到了台灣作家董橋的手中。

  徐悲鴻從安慶回南京,蔣碧微也去碼頭接他了。但夫婦之間的裂痕,已經無法癒合。

  第三次,淒美的離別

  時隔僅僅半個月,徐悲鴻再一次來到了安慶。

  徐悲鴻離家半年之久,回到南京,按理應有“久別如新婚”的親熱,但蔣碧微冷漠依然,夫婦間仍舊分居。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徐悲鴻住在危巢,其心可想而知。正出於此,7月10日,徐悲鴻再次離開南京,坐火車抵達上海。

  7月11日下午3點多,徐悲鴻趕到中華書局編譯所,專門交待舒新城,説將安排孫多慈和她的同學李家應去比利時留學,前期費用由他資助,每人1000元,請舒新城從他存在中華書局的資金裏支付。

  7月15日清晨,徐悲鴻再次來到安慶。上午9點,他由孫多慈的陪同,在安慶初中參加了“孫多慈個人西洋畫展”的開幕式。

  兩天之後,7月17日,徐悲鴻離開安慶。因為是夜晚12點多的船,孫多慈便先陪他去城東皖江公園,然後直接從那邊送他上船。

  皖江公園的這一夜,是孫多慈與徐悲鴻愛情生活中,最溫馨最浪漫也最具有詩意的一夜。

  孫多慈的小表妹陸漢民晚年回憶,這年夏天,“姑父母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監視表姐與她的戀人,有什麼情況得向他們彙報,他倆到哪兒,我便跟在後面。我總算能天天見到這位才華橫溢的大畫家了。徐悲鴻中等偏高身材,清瘦而儒雅,具有大藝術家的氣度。他那時已43歲了,眉宇間壓著憂鬱,臉上幾乎見不到笑容。他在安慶時穿著長袍,棕色皮鞋,很樸素。而我表姐給我看的徐的照片則多是西裝革履,扎著領帶,俊朗而有氣派……徐悲鴻對我很和氣,問我是否也愛繪畫,又問我讀過哪些歐美古典小説和中國文學名著。我一一作答,但總也擺脫不了心中的拘束,因為他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我曾親見我表姐與徐悲鴻在安慶森林(皖江)公園遊玩時相偎低語,並不避忌我這個小表妹。表姐似乎鬱鬱寡歡,她不止一次哭泣過,她面臨著父母與情人之間的兩難選擇。”

  弦月如鉤,繁星如織。

  孫多慈挽著徐悲鴻的手臂,小鳥依人,走在灑滿月光的林蔭道上。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是一對沒有任何壓力的知心愛人。

  他們似乎説了很多,但似乎什麼也沒有説。小徑通幽,幾分寧謐,幾分寂靜。這天地,這園林,仿佛只屬於他們兩人。

  孫多慈對徐悲鴻的愛是委婉的,溫順的,因為中間波波折折太多,還夾有一絲淡淡的憂傷。這種感情,在她的詩作中,曾經多次出現:“極目孤帆遠,無言上小樓。寒江沉落日,黃葉不知秋。”

  皖江公園內的林蔭小道,在他們的腳下,漫漫沒有盡頭。

  但愛長夜短,最終還是要分手離別。臨走時,徐悲鴻拍拍小表妹陸漢民的肩膀,對她説,“你要記住,你的表姐永遠是最美麗的!”

  此時,立在一側的孫多慈滿眼淚水,月光下映照,晶晶發亮。

  從皖江公園出來,孫多慈把徐悲鴻送到招商局碼頭。看徐悲鴻邊回頭邊揮手走上躉船,孫多慈眼睛濕成一片。她就這樣站在碼頭,久久不肯離去,直到徐悲鴻乘坐的輪船,在夜色中最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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