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繪畫

故欲振中國之藝術，必須重倡吾國美術之古典主義，如尊宋人尚繁密平等，畫材上不專山水。欲救目前之弊，必採歐洲之寫實主義，如荷蘭人體物主精，法國庫爾貝、米勒、勒班習，德國萊柏爾等構境之雅。美術品貴精工，貴滿貴足，寫實之功成於是。

——《美的解剖——在上海開洛公司講演辭》，1926年3月19日上海《時報》

我們的雕塑，應當繼續漢人雄奇活潑之風格。我們的繪畫，應當振起唐人博大這精神。我們的圖案藝術，應紹述宋人之高雅趣味。而以寫生為一切造型藝術之基礎；因藝術作家，如不在寫生上立下堅強基礎，必成先天不足現象，而乞靈抄襲摹倣，乃勢所必然的。

——《當前中國之藝術問題》，1947年11月28日天津《益世報》

有人喜言中國藝術重神韻，西歐藝術重形象；不知形象與神韻，均為技法；神者，乃形象之精華；韻者，乃形象之變態。能精於形象，自不難求得神韻。希臘兩千五百年前之巴爾堆農女神廟上浮雕韻律，何等高妙！故説西洋美術無韻，乃不通之論。

——《當前中國之藝術問題》，1947年11月28日天津《益世報》

中國畫在美術上，有價值乎？曰有！有故足存在。與西方畫同其價值乎？曰以物質之故略遜，然其趣異不必較。凡趣何存？存在歷史。西方畫乃西方之文明物，中國畫乃東方之文明物。所可較者，惟藝與術。然藝術復須借他種物質憑寄。西方之物質可盡術盡藝，中國之物質不能盡術尺藝，以此之故略遜。

——《中國畫改良之方法》，1918年5月23-25日《北京大學日刊》

吾國美術發展後，變為多元體；如山水、人物、花鳥、草蟲，各樹一幟（上古並不如此），有全不連屬者。故為萬物平等觀，不同西洋以人為主體。彼之所長，我遠不及，而我之所長，彼亦不逮。因為我國人之思想，多受道家支配，道家尚自然，繪畫之發展，一面以環境出産如許多之繁花奇禽，博采異章……故自然物之豐富，又以根深蒂固之道家思想，吾民族之造型藝術天才，便向自然主義發展。波斯印度亦多物産，但其繪畫，俱為生活習慣所限制，類作五六方寸小幅，開展為難。

——《美術漫談——部分中國花鳥畫》，1950年12月1日北京《新建設》第3卷第3期

中西畫家

齊白石之長處，在有色彩，一往直前，無所顧忌，惟多紅而少綠，或其性格所尚。寫昆蟲突過古人。其蝦、蟹、雛雞、芭蕉，以墨寫者，俱體物精微，純然獨創。

——《中國今日之名畫家》，1936年4月19日南京《中央日報》

伯年之翎毛花卉，乃三百年來第一人，其下筆之精確而流利，顯見其胸中極有把持也。

伯年初隨其叔渭長阜長習雙鉤寫生，故能詳悉花鳥之形，及其藝成熟，寫去覺其遊行自在。須知彼茍無前茲一番功力，不能致此。

——《畫范·動物》介紹，徐悲鴻選《畫范》

阿壽（即潘天壽）久居湖（指杭州西湖）上，自稱懶壽。惟其懶，乃與人無爭，得自全其品；亦惟其懶，其鋒利之得筆，與五年前不甚殊。寫山水，多奇趣。

——《中國今日之名畫家》，1936年4月19日南京《中央日報》

大千瀟灑，富於才思，未嘗見其怒罵，但嬉筆已成文章。山水能盡南北之變（非僅指宗派，乃指造化本身），寫蓮花尤有會心，倘能捨棄淺絳，便函益見本家面目。近作花鳥，多係寫生，神韻秀麗，欲與宋人爭席。夫能山水、人物、花鳥，俱卓然自立，雖欲不號之曰大家，其可得乎。

——《中國今日之名畫家》，1936年4月19日南京《中央日報》

徐州李先生可染，尤于繪畫上，獨標新韻，徐天池之放浪縱橫于木石群卉間者，李君悉置諸人物之上，奇趣洋溢，不可一世，筆歌墨舞，遂罕先例，假以時日，其成就誠誠未可限量，世之嚮慕癭瓢者，於此應感飽啖荔枝之樂也。夫其興之所至，不加修飾，或披發佯狂；或沉醉臥倒，皆狂狷之真，為聖人所取。

——《李可染先生畫展序》，1947年9月12日天津《益世報》

米開朗琪羅雖負全能之天才（雕刻家、畫家、建築家、詩家），但自稱為雕刻家，其作畫之題名，恒自署曰雕刻家米開朗琪羅；但其畫品，實卓越堅強不可一世。如教廷西克斯丁教堂之屋頂，全部壁畫，可謂繪畫上之大奇。

——《米開朗琪羅作品之回憶》，1947年1月16日天津《益世報》

羅丹為世間三百年來第一塑師，其藝與古希臘之菲狄亞斯、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之米開朗琪羅鼎足而立。其藝由極強固之寫實主義，入于縹緲寥廓之理想界。晚年所雕，俱微妙至極，開夢境詩境之門，得像與狀神理，雕刻中向所未有者也。其價值已為全大地賞鑒者共認，無俟贅述。

——《藝院建設計劃》，1928年2月5日上海《中央日報》

薄特理之素描，極鋒利敏銳，開古今未有之格調。其繪，則嫻雅高妙；其設想，皆逸宕空靈，與田波羅Tiepolo為近。而傳神之精妙過之，蓋二百年無此偉大之壁畫家矣。

——《法國大壁畫家薄特理傳》，1935年9月1日南京《中央日報》

寫實主義

藝術家之天職，至少須忠實述其觀察所得：否則罪同撒謊，為真賞所譴！故任何地域之人，能忠實寫其所居中地域景色、物産、生活，即已完成其高貴之任務一部。此乃大前提，攸關吾藝術品格！

——1944年3月25日重慶《國立中央大學藝術學系係訊》第1號

中國繪畫，雖是自然主義，但花鳥畫，保有寫實精神為多，故凡北宋之花鳥，幾乎一半是好的作品，但北宋人之山水，只有寫實工力好的文人，方能産出少量好的作品！（如巨然可能寫出傑作，但現實無一幅傑作--范中立《溪山行旅》我雖舉之為今日中國山水畫中第一，但其他作品，佳者不多。）因為有寫實工夫，方作得空而能靈，否則便空虛，所以只要保持寫實精神，可不必問時代！

——《答楊竹民先生》，1951年3月1日北京《新建設》第3卷第6期

大家都説我是寫實主義者，不錯，至少我承認，我于藝術，決不標新立異以自欺欺人，從事繪畫的人，應該從造化，和人的活動上仔細觀摩。……多畫，不要放鬆，然後會有真正的藝術發現。

——《國畫與臨摹——在新加坡"徐悲鴻教授作品展覽會"上的講話》，1939年3月15、16日新加坡《星洲日報》

今天我替你們請來一位老師，他就是雨花臺的石子，石子中的形與色的美真使人心愛，這就是上帝造物之美。我們若能從這中間研究美的律，就更能了解其美的形和色，可以有極大的幫助，並且可以從這裡建立一個圖案的新的形式。

——《中大談藝錄》之一，1932年11月17日，費成武先生的整理供稿，《徐悲鴻藝術文集》

故建立新中國畫，既非改良，亦非中西合璧，僅直接師法造化而已。但所謂造化為師者，非一空言，即能兌現，而誣注重素描便會像郎世寧或日本畫者，乃是一套摹倣古人之成見。

——《新國畫建立之步驟》，1947年10月在北平記者招待會書面發言、傳單

美術教育

故欲區別藝術品之良窳，有需乎審美教育，教育之目的原在提高人類之固有名性，即將鐵變為鋼，谷令成熟之意。如鐵盡成敗銹，谷成虛殼，則不但教育無功，而人事等於白廢物。

——《藝術週刊》獻辭，1947年1月3日天津《益世報》

一個畫家，他畫得再好，成就再大，只不過是他一個人的成就，如果把美術教育事業發展起來，能培養出一大批畫家，那就是國家的成就……

做一個教員要有廣闊的胸懷，如果在他教的學生中，沒有教出能超出自己水準的學生，説明這個教員是無能的。做老師的也不要怕學生超過自己的水準，青出於藍勝於藍，這是必然的。每個畫家都有自己的特點，要看他們不同的苗頭，讓他們儘量發揮自己的特長，因勢利導，使學生能在自己的基礎上，走出自己的道路來。

——王震輯徐悲鴻《畫論、題記選錄》

藝術家樹立新風，被諸久遠。而學校之設立，亦為傳播藝事之工具。其開風氣者，如南京之高等師範，所設之藝術科。今日中央大學藝術系之先代也。至天主教之入中國，上海徐家匯，亦其根據地之一。中西文化之溝通，該處曾有極珍貴之貢獻。土山灣亦有習畫之所，蓋中國西洋畫之搖籃也。其中陶治出之人物，如周湘，乃在上海最早高立美術學校之人。張聿光、徐咏青諸先生，俱有名于社會，張為上海美術學校校長，劉海粟繼之。而劉氏尤為蔡元培、葉恭綽諸氏賞識。其畫學吳昌碩、陳師曾，亦摹倣法國女畫家Rosa Benheus作品。汪亞塵畫金魚極精，設新華藝術學校，亦上海藝術家集合之中心也。

——《新藝術運動之回顧與前瞻》，1943年3月15日重慶《時事新報》

畫法

凡速寫最要秘訣，須得其大概（全牛），時間略裕，則記載Notion骨格，看定著筆，毅然決然，不必畏懼。時間充裕，可一分明暗，但非要圖。有速寫習慣之作家，即從明暗下筆者。……

動物寫意極難，因須具動物全形于胸中，而寫時須忘去一切筆墨，惟思體物之精，如腹部之簡略幾筆，須同時寫肋骨寫毛並寫牛腹全形。

——《畫范·動物》介紹，徐悲鴻《畫范》

如何把一個石膏像正確地"放"在畫面上，要將定好的比例，不高不低，不左不右，放在定好的地位上：畫下面的時候先看上面（是上突出還是下突出），畫左邊的時候先看右邊（是左邊高還是右邊高），要來回比較，互相比較，大處著眼，全局在胸，就能找出最準確的輪廓來：涂光線的時候，要注意最深和最亮的地方，次深和次亮的關係，中間調子的關係，重點在明暗交接線的地方，也是要善於比較。畫石膏像就是要學比較，高低長短的比較，偏左偏右的比較，黑白明暗的比較。總之，會比較了，基本上就可以畫好石膏像。

——王震輯徐悲鴻《畫論、題記選錄》

畫風景應該注意人物在風景中的作用，人物可以加強畫面的生氣，有活力，甚至可以從畫面上了解一個時期的民情風俗。古今中外人物畫的作品多為不朽之作，所以應是美術創作中的一個重要方面。

——王震輯徐悲鴻《畫論、題記選錄》

你要把所有看到的東西，一絲不差地畫出來。要把手和眼睛訓練得很準確，要注意所畫的東西，多看少畫，看準了再下筆。手和眼要協調一致，手要能把眼看到的東西反映到畫面上。有很多細微的東西，照相機是代替不了的。畫家在作畫時，有自己的創造，有取捨，有強調。虛實處理，有畫家自己的意圖，有畫家獨到的創造。至於初學畫的人為什麼要多看少畫，因為首先要訓練畫家的眼睛，要在對象上看到最多的美。往往一般人看東西和畫畫的人不同，他們頭腦中有先入為主的東西。例如一條線，在具體情況下它應該是斜的，但是這條線在人們的印象中是直的，憑印旬也就畫成直的。有經驗的畫家，他就注意每一條線的斜度，是直的還是斜的？是偏左還是偏右，偏多少？這樣看準了，知道這條線的斜度，所以也就取得好的效果。

——王震輯徐悲鴻《畫論、題記選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