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著名畫家吳冠中在家中簽下契約,將113幅畫作正式捐獻給新加坡美術館。(9月3日中國新聞網)新加坡媒體評價:“薄薄幾頁契約代表新加坡至今所收到的分量最重的藝術捐獻,新加坡美術館將通過這批畫作開啟中西文化交流的新窗口。”但在國內網路上,吳冠中的行為掀起了不小的質疑聲浪,其中代表性的如:“100年前是人家來搶,現在是自己去送了”、“白送給人家,糊塗之至”、“應該拍賣捐給四川災區”。
這些聲音背後的思維,就像國人的左鄰右舍一樣熟悉,當郎平在奧運會上帶領美國排球隊打敗中國隊時見過,當李寧為外國運動員捐款救助時見過,甚至更遠更廣泛,當何智麗嫁到日本為他國效力時見過,當名人偶爾慷慨奢侈一番時見過。這些歷經滄桑仍堅韌不拔的思維就是:凡是中國人絕對不能“長外國志氣、滅自己威風”;無論何時何地,個人行為一旦超越國界,就必然和國家利益捆綁起來衡量;道德要求勝於個人自由與權利。
不能説這些思維是錯誤的,可怕的是這樣的思維一旦“獨此一家別無分店”,麻煩就來了:“科學無國界”可能在現實中被扭曲異化,“體育無國界”可能被狹隘僵化代替,“藝術無國界”可能被上綱上線損害自由……這樣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因為改革開放30年了,這些思維雖然從“唯一”漸漸走向“多元”,但在漫長而不計其數的時空裏,隨處可見某種固化思維依然長盛不衰。一個在改革中發展的國家,最需要開放的思維,這種思維就是走出曾經非此即彼的思維、個人與國家總是矛盾的思維、道德與自由總是齟齬的思維。所以,要説中國30年來最大的進步,不在於無數高樓拔地起,不在於人們腰包漸漸鼓,不在於萬里山河一片璀璨,而在於思維的轉變、思維的開放、思維的多元,因為無數發展的源泉正是源自思維意識的嬗變。
中國美術館能收藏畢加索的畫作,吳冠中為什麼就不能把部分畫作讓外國美術館收藏?當大英博物館、法國塞紐奇博物館把收藏中國大師的畫作當作一種榮耀,我們難道只能給他一種噓聲?如果我們總是把畫家的藝術追求與民眾的道德訴求捆綁在一起,認為把畫作賣了捐給災區更有價值,那麼這不能表明我們的慈悲和博愛,只能表明我們把整個社會的價值訴求濃縮為一種道德訴求,這樣談何各行各業百花齊放、談何個人自由與權利、談何社會組織的分工?
現代法治社會、公民社會是歷史發展的趨勢,吳冠中和所有國民一樣,只要在法律的圈圈裏騰挪跳躍,哪怕你有本事跳到天上去,那都是一種自由和權利。按照吳冠中的脾性,即使輿論沸騰、爭議四起,那些畫最終還是要“遠嫁”新加坡的,這位藝術大師頂多反駁一句:我已把最好的財富留給了中國,今天這事兒與卿何干?
■馬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