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以大寫意畫馬聞名於世,他畫的馬在唐韓幹後千古一人。在馬的姿態上,徐悲鴻的馬有奔馬、立馬、側身馬、回頭馬、飲水馬、背身馬等多種,可謂姿態各異。徐悲鴻有許多畫馬名作,其中《哀鳴思戰鬥》是非常著名的一件。
徐悲鴻哀鳴思戰鬥徐悲鴻紀念館藏
《哀鳴思戰鬥》,尺幅較小(60×35釐米),畫上題款:“哀鳴思戰鬥,迥立向蒼蒼,壬午始寒悲鴻作于重慶。靜文愛妻存之”,現藏于北京徐悲鴻紀念館。
農曆壬午年是1942年,這一年正好是馬年,此時抗戰尚未結束,正處於艱苦卓絕的階段,畫家以一匹昂揚不屈的馬來激勵號召國民,不畏失敗,繼續戰鬥,前途是光明的,該畫寓意深刻,寄託著畫家對國家、民族深深的愛。儘管該畫僅有兩平尺大小,但筆墨精良,造型嚴謹,尤其是採用西方解剖結構的明暗與體積處理,堪稱前所未有,是徐悲鴻畫馬的一件精品傑作。
近些年來,拍場上涌現了數十幅署名徐悲鴻的《哀鳴思戰鬥》同類題材拍品,不少還以不菲高價成交。如2017年1月,京城某公司迎春拍賣會《立馬圖》以230萬元拍出。2017年2月某公司拍品徐悲鴻《哀鳴思戰鬥》(1949年),尺幅(85×43),估價180—220萬元。2016年秋拍某公司《立馬圖》,105.8萬元成交。2016年秋拍某公司拍品《立馬圖》,460萬元成交。2016年11月《立馬圖》,408萬元成交。2016年春拍《立馬圖》,287.5萬元成交。這六幅拍品都是依據真跡《哀鳴思戰鬥》衍生出的變體,也可以説是贗品偽作。
徐悲鴻致劉勃舒信講畫馬
徐悲鴻畫馬有幾大突出的特點。首先是強調骨骼,有骨有肉,沒有骨感的肯定不是徐悲鴻的真跡。徐悲鴻在法國求學時經常去馬場寫生,對馬的解剖研究極深。他在早年寫給劉勃舒的信中曾寫到:“學畫最好以造化為師,故寫馬必以馬為師,我愛畫動物,皆對實物用過極長時間的功,即以馬論,速寫稿不下千幅。”徐悲鴻畫的馬,在馬的軀幹和頭部都可以看到明顯的骨骼結構,馬腿的關節細節都刻畫得十分清晰到位。唐韓幹和北宋李公麟都是畫馬名家,但在骨骼的描繪上遠遠無法與徐悲鴻相比。將解剖運用到畫馬上是徐悲鴻的一大創造。
其次,徐悲鴻畫馬追求明暗和體積感,強調焦點透視和高光處理。為了表現馬的肌肉,徐悲鴻將西畫的光影畫法應用到畫馬上,馬的臀部和背部常留有大面積的白,通過明暗來表現馬的雄健的肌肉,體積感十足,腿部和馬頭也都有高光留白處理。這樣處理,馬的畫法不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徐悲鴻畫馬講究透視,此前歷史上畫馬平面的較多,從左到右;而徐悲鴻畫馬各種角度都有,常有背身馬,馬頭向裏,馬臀在後,背向觀者,這就需要畫出透視的效果,他的《哀鳴思戰鬥》,正是這樣的構圖。他畫的奔馬,感覺要從畫裏向畫外奔出,這樣的畫法,歷史上更是少見。
第三,在徐悲鴻以前,中國畫歷史上畫馬都是以工筆畫為多,如唐代韓幹、北宋李公麟、元代趙孟頫等,基本都以線描、白描表現為主,以大寫意畫馬始自徐悲鴻。大寫意畫馬對書法的要求極高,沒有高深的書法功力和技巧是根本無法駕馭筆墨的,而這恰恰也是徐悲鴻大寫意畫馬的最高深莫測之處,也是最難於造假的地方。徐悲鴻不僅是一個傑出的畫家,同時也是一位書法家,他在青年時期拜康有為為師,遍臨歷代名跡,特別是魏碑和隸書,下功夫最多。這兩種書體對他後來的大寫意畫馬發揮了很大的功效,他的用筆力大氣沉,從不輕浮,他畫馬的輪廓用線遒勁而肯定,畫馬的頸鬃和馬尾,飄逸而靈動,酣暢淋漓,一氣呵成,這都得益於書法功力的高深。
其四,在馬的一些比較小的軀體部位處理上,徐悲鴻也有很精到的描繪。如馬耳,看似簡單隨意的兩個墨點,但其實細看都是有朝向的,有陰陽向背,並不是隨便點的。有的贗品從馬耳的畫法上,可以一眼看出是假冒,因為完全看不出馬耳的朝向來。此外,徐悲鴻對馬嘴的畫法也有豐富的變化,有的閉嘴,有的張嘴露齒,可以清晰看到馬的牙齒,《哀鳴思戰鬥》就是露齒之作。此外,徐悲鴻畫馬的眼睛和鼻孔也都位置相當準確,正如其《新七法》所雲:“位置得宜,比例正確”。在馬蹄上,有用圓筆,也有方筆,方筆為表現其力,圓筆往往有細節的描寫。
2017年2月某公司拍品徐悲鴻《哀鳴思戰鬥》,尺幅(85x43),估價180—220萬元。拍品屬款“己醜十月”,為1949年。真偽對比,首先我們看真跡,馬之頭部刻畫精細入微,眼、鼻、嘴、耳皆栩栩如生;反觀偽作,不僅馬頭刻畫異常粗陋,失于簡單,馬的鼻孔完全看不到了。其二,拍品在馬腿的骨骼表現上力度明顯不夠,線條過於疲軟。其三,馬尾與頸鬃的獨特處理是徐悲鴻畫馬的一大特色,他畫的馬尾與頸鬃飄動飛逸,酣暢淋漓。而拍品頸鬃毫無動勢,馬尾運筆則十分淩亂,遠沒有大師之筆墨功力。其四,細觀真跡,用墨豐富多變,擦染極為講究,將馬之體積與明暗表現得淋漓盡致。反觀偽作,用墨單調,擦染無法,與真跡的黑白處理大相徑庭。其五,題款書法呆板僵硬,矯揉造作,與悲鴻書法迥異。由此不難看出,拍品完全是一件破綻百齣的偽作。特別有意思的是,該拍品稱著錄于2009年某文物出版社。
非常湊巧的是,筆者在2月底中國美術館看到《傅狷夫的藝術世界特展》,正巧看到一件徐悲鴻畫給傅狷夫的馬,也是一件背身馬,馬的姿態與拍品一模一樣,但用線、骨骼的畫法卻是天壤之別。尤其是馬的後腿的處理,雖然被馬尾遮掩,但絲毫不失馬腿關節的細微處理,並沒有一帶而過,像拍品偽作那樣敷衍處理。此幅真跡是徐悲鴻畫給傅狷夫的,傅狷夫是畫家陳之佛的弟子,與徐悲鴻有交往,後去台灣,與于右任、溥儒都有交往。徐悲鴻畫給傅狷夫的真跡,已由家屬捐給浙江博物館。
其實,徐悲鴻的背身馬是很難模倣造假的,既需要高超的筆墨功力,在造型上也不能有少許的偏差,否則透視關係即發生變化。拍場上的贗品往往在頸鬃和馬尾上的處理非常淩亂,拖泥帶水。在馬臀的處理上,或肥而臃腫,或瘦骨嶙峋,與徐悲鴻大師的真跡可謂是天壤之別。總之,目前拍場上徐悲鴻《哀鳴思戰鬥》的變體很多,僅2016年至今一年三個月的時間內就上拍了6件之多!甚至海外知名拍賣公司2015年也曾以560萬成交。這20年來,在國內拍場上拍的達數十幅之多,足以引起藏家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