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街頭藝術一頭撞進成熟藝術品市場,一大批曾經的文化遺産破壞者開始成為'先鋒明星藝術家',買家們願意為他們的作品一擲千金。
不久之前,康納·哈林頓(Conor Harrington)在都柏林四處噴灑塗鴉時還得躲避警察,並且時常激怒業主和需要用高壓水槍將他的作品從墻上沖洗掉的地方議會。
現在,他正在為將於倫敦舉行的一個大型展覽做準備。屆時四面八方的參觀者將會來欣賞他以偉大帝國的隕落為主題的塗鴉秀。每幅畫布預計能以超過6萬英鎊的價格賣出。
哈林頓是新興街頭藝術家之一。這些街頭藝術家以噴塗墻壁而聲名鵲起,並通過引人注目的公開作品繼續鞏固自己的名聲,同時也沒忘了靠售賣畫作及其印刷品而賺取大筆收入。
當然,他們還是街頭藝術革命的急先鋒,將街頭藝術從亞文化和反正統的本源帶入能夠大筆撈金的領域,並模糊了街頭藝術與'真正的藝術'的界限。
賣出2.5億英鎊
頂級街頭藝術家已通過在墻上揮灑畫作建立了強大的粉絲群,他們的畫作隨後會通過網路和社交媒體擴散到世界各地,呈現在廣大受眾面前。
這意味著街頭藝術已迅速擺脫了是否應被描述為破壞他人財産之行為的爭議,邁向了去年交易額破2.5億英鎊,且所有的預測都顯示今年這一數字還會飆升的掘金産業。
這鉅額交易量來自於那些以前從未關注過藝術而現在想買幅什麼作品挂墻上的買家。更有經驗的藝術品買家也開始將視線投注在街頭藝術家身上,把他們當作可靠的投資。
一些觀察人士認為,當今的頂尖街頭藝術家們有潛力與他們的前輩——塗鴉藝術大師凱斯·哈林(Keith Haring)和讓·米切爾·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在畫作價值上一較高下。畫廊老闆們表示,與那些早期著名街頭藝術家們之間的誘人差異就是今日藝術品購買市場的潛力所在。
網際網路強力助推
對街頭藝術的興趣,有部分是受近年來全球各大城市推行的一種特殊的中産階級化,以及社交媒體的力量推動的。
從街頭藝術家轉型為畫廊老闆的查理·烏澤爾-愛德華茲(Charley Uzzell-Edwards),也就是眾所週知的'純粹邪惡(Pure Evil)',説:“街頭藝術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性藝術運動,因為它是由網際網路驅動的。如果有人在巴拿馬畫點什麼,第二天我們就知道這事兒了。”
工作中的工作中的'純粹邪惡',在他位於東倫敦的畫廊內
莎寶,一位在倫敦生活的法國藝術家,被她藝術課上的學生介紹去塗鴉。就在她將自己的第一幅街頭作品放到網上的同一週內,一位邁阿密的收藏家就給她發來電子郵件要求訂購5幅作品。
當她前往巴黎準備作畫的時候,她在臉書上吼了一聲。一位陌生人願意帶她來一場街頭藝術之旅。第二天,他們被巴黎警方狂追不止——因為他們被發現在墻上亂涂亂畫。
最近她甚至遇到一位仁兄,此君在網上看過她的某幅作品後就將之紋在了自己身上。
社交媒體的價值
“Instagram和臉書令你具有了快速建立大量受眾的潛力。”她説,“人們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看到你正在做什麼。”
對像康納·哈林頓這樣備受矚目的藝術家而言,在墻上作畫既是一種樂趣,也是很有價值的一門生意。新的畫作在給藝術家帶來興奮感的同時,也通過社交媒體上接二連三的帖子推動了藝術家的名聲和作品的銷售。
克拉尼奧(Cranio)
公開畫作的魅力催生了街頭藝術之旅的興起。肖爾迪奇、布魯克林、柏林克羅伊茨貝格區、洛杉磯市區、巴塞羅那拉瓦爾區和巴黎奧貝坎普區,還有全世界無數被引人入勝的街頭藝術作品覆蓋的其他地方,每週都會上演幾十場街頭藝術之旅。
每次旅行又會進一步宣揚藝術家的作品,這些新調教出來的狂熱粉絲會點擊發佈圖片並搜索調查喜愛的藝術家,給這些藝術家帶來更多的人氣。
億萬富翁藏家
主流藝術界在利用網路和社交媒體的力量宣傳推廣藝術家上反應遲緩。很多畫廊老闆私下承認,他們懷著敬佩觀望街頭藝術家們是怎樣通過媒體建立名聲、吸引力、銷售額並最終提升自己畫作的價值的。
在鄙視街頭藝術很多年之後,巨大的交易額令很多知名畫廊突然間醒過神來,正眼打量這一曾經被認為不入流的東西,尤其是在美國。
街頭塗鴉藝術家班克斯(Banksy)的代理人兼畫廊老闆史蒂夫·拉扎裏季斯(Steve Lazarides)説:“億萬富翁藝術品收藏家現在開始來找我們了,他們正在把街頭藝術作品挂在畢加索和倫勃朗作品的旁邊。”
他補充道:“對藝術界而言,這就是一股徹徹底底的清新氣息。”
“我一位非常富有的客戶最近光顧了一家邁阿密的畫廊。他詢問一幅畫作的價格,被告知'7'。他應該知道7後面0的個數,所以他走出了畫廊。很多這种老派畫廊都很勢利而令人敬而遠之。”
班克斯在蘇富比拍賣行
一家名為“My Art Invest”的法國初創公司就是明確建立在對街頭藝術價值會增值和這是一個從未有人投資過的新興市場的假設上的。通過提供購買藝術品股票的機會,它利用了現代街頭藝術的全球化、數字化及金融化本質。
即使在這個高度以市場為導向的街頭背景中,街頭藝術和傳統藝術之間依然存在一些區別。街頭藝術家更少受制于畫廊,他們不太依靠畫廊建立名聲、人氣,甚至不用靠畫廊售賣他們的作品。
這種從畫廊老闆到藝術家的權力轉移賦予了街頭藝術家對他們自身公眾形象和作品售賣方式及地點的更大控制權。
羅亞(Roa),以巨型黑白動物塗鴉著稱,是最受尊敬的街頭藝術家之一,但他除了在世界各地的墻上留下作品,從未售出過一份印刷版。他每年舉辦3到4次低調的畫展,並且極力確保他的作品不被藝術品交易商買下用於在二級市場出售。
印刷店
商業化一直是困擾街頭藝術家們的棘手問題。儘管阻力依然持續,廣闊的視野卻已生根發芽——賺錢是件好事。至關重要的,是你怎麼賺。
街頭藝術家開啟印刷版商業模式的典範是班克斯和其他像本·埃內(Ben Eine)這樣的人。本·埃內已著手為班克斯製作絲網印刷作品。他們剛開始以極低的價格小批量(50-200)銷售簽名印刷品是在10年前。到了2008年,一套50枚的班克斯凱特·摩斯絲網印刷作品在拍賣會上賣出了9.6萬英鎊的高價。
本·埃內
烏澤爾-愛德華茲是受影響的幾位街頭藝術家之一。“你算算就會知道,出一版印刷品的錢都能買套房子了。我接受這種模式並樂於按此經營。租用畫廊空間的租金就靠它了。”烏澤爾-愛德華茲通常每版賣個100-150份,每份200英鎊。
純粹邪惡(Pure Evil)、奈利達夫(Nelly Duff)、偷來的空間(Stolen Space)、墻上的畫(Pictures on Walls)以及拉扎裏季斯(Lazarides)是倫敦最著名的專營“都市藝術”的畫廊暨零售商,在那裏,來自初次購買者對街頭藝術印刷版的需求開始興盛。
發現侵入者
迄今為止,街頭藝術對日常買家的主要吸引力在於其簡單純樸和對流行的敏感度,以及縈繞不散的一股叛逆之氣。藝術家們在小心靠其作品賺錢的同時也熱衷於保留民俗風情。
侵入者(Invader)是受復古電腦遊戲啟發,自1990年代末期開始便往墻上打馬賽克的法國街頭藝術家。
這些像素似的作品分佈于60多個城市,一眼就能被人認出來。這位藝術家甚至提供了一款iPhone應用,讓用戶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捕捉並確認發現的“侵入者”。至於其商業結果?各種各樣的侵入者印刷版隨著印製品、瓷磚、書籍、地圖甚至他自個兒網站的侵入者磁帶而出售。幾年前,一份“侵入者”複製品賣出了大約25萬英鎊的高價。
軒尼詩的希望
最成功的街頭藝術商業化案例當數謝潑德·費爾雷(Shepard Fairey),這位巴拉克·奧巴馬“希望”宣傳海報背後的藝術家。即使在那幅海報給他帶來巨大的國際讚譽之前,費爾雷就已經利用他街頭藝術家的名頭打造了一個服裝品牌——Obey,這一品牌目前已成為數百萬美元的生意。
費爾雷還試水誘人卻又高風險的消費品牌合夥人領域。
謝潑德·費爾雷,柏林
他甚至覺得有必要在他的網站上解釋一下最近與酒類品牌軒尼詩的合作。“我期待以能培育我鍾愛的文化的方式與品牌合作。軒尼詩有著高品質的産品、氣韻與傳承,是個備受推崇的品牌,因此我很清楚他們能以絕佳的方式展現我的作品… …街頭藝術是自由的,但我也贊成藝術和商業彼此需要、相輔相成而非衝突對抗的觀點。”
企業和消費品牌向其他街頭藝術家揮舞著金額日益增加的鉅額支票,誘惑著他們歸入品牌旗下。
對藝術精神的威脅
以在東倫敦揮灑噴塗的迷幻主義字符而蜚聲藝術界的倫敦藝術家本·埃尼,接受了來自英國維珍大西洋航空公司的一份有利可圖的委託——為這個航空公司的休息室增彩。微軟、匡威和耐克則在他們最近的廣告中啟用了街頭藝術家和公共墻壁。這預示著將有一群街頭藝術代理商和經紀人投身進在藝術家和品牌間建立聯繫的浪潮中。
很多街頭藝術家依然對這股趨勢感到不太舒服。對這些藝術家而言,街頭藝術最先吸引他們的就是那種反正統文化的精神,而這股藝商結合的趨勢給這種精神造成了威脅。藝術家們對此是十分敏感的。
不過最近的例子證明了即使是堅定的反商業藝術家也會被捲入對其作品價值和歸屬的爭論中。就在今年8月,藝術家斯迪克(Stik)求助於律師要求一家公司停止在企業宣傳片中使用他的作品(很諷刺地,這幅作品名為“藝術竊賊”)。
“賺錢並不可恥”
斯迪克的例子激起了很多藝術家對街頭藝術商業化中的某些道德規範與守則的質疑,帶著一種“如果有人要賺大錢,那個人最好是我”的態度。
斯迪克,“藝術竊賊”
拉扎裏季斯説,企業委託的工作只是街頭藝術産業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是仍然有部分人對街頭藝術家的任何商業活動都持仇視態度。
拉扎裏季斯回應道:“通常總是那些蠢貨平面設計師在找麻煩。賺錢根本不可恥。如果這些人不能賺錢,那就只有富二代名二代能從事藝術了。”
純粹的塗鴉作家和標簽客就與這種立場幾乎沒有什麼關聯。他們毫不掩飾對這種裝飾墻面的“美圖”的蔑視。吸引到大批觀眾的搶眼作品只能得到他們一句“玩具”的蔑稱。像標簽客覆蓋抹去作品之類的物理衝突也並不少見。
關於在公共墻壁上標記作品的合法性的爭論模糊而又困難,恰恰體現出街頭藝術從領地圈佔和叛逆標記的雜亂世界邁向主流的不可否認的商業世界的艱難演變。在這個世界裏,官方許可通常是必要的,班克斯們被壓在有機玻璃裏固定住以防止被盜。
從破壞到美化
這也是精明的業主還沒遺失的睿智之處。在二三十年的時間裏,在墻上寫寫畫畫已經從對建築的破壞和代表著一塊地方的荒廢,演變成了對建築對區域的強化、美化和高雅化。
高盛地産就是一家將曾經的棚戶區轉變成街頭藝術項目唱主角的溫伍德藝術區的美國公司。同樣的故事發生在布魯克林的布希維克社區,這次是得益於布希維克藝術群體與強力地産開發商的緊密合作。
蓋比·勳伯格(Gabe Schoenberg),在布希維克經營一家街頭藝術旅遊公司,他注意到:“他們將城中被認為不好的地段拿下,將之改造升級。是藝術促成了這種有利發展。當然,真正的贏家是開發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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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術的未來
在很多人看來,利用街頭藝術輔助中産化進程,從街頭藝術的叛逆本源意義上説已經可看作是街頭藝術已死的進一步證明了。
它不再是小眾人群游離于法律之外的自留地。自從闖入主流文化,街頭藝術就已被合法化、清潔化並被包裝成了消費藝術品。
從商業角度看也有令人憂慮的地方。街頭藝術很可能淪為現代文化對“明日之星”的貪婪胃口下的另一個犧牲品,它們會被探尋、追捧、過度炒作,最終熱度消散徒留瘡痍。
但另一方面,社交媒體和網際網路也幫那些曾經一度被限制在街頭噴灑塗抹的天才藝術家們打開了賺錢途徑,現在他們可以以自己的作品謀生了。這不僅僅解鎖了街頭藝術家的機會,也將“藝術”呈現在了更多人面前。
街頭藝術産業今年還將繼續攀升,通過網路和專業畫廊賣出更多的印刷版和畫作。隨著新的物理和金融基礎設施開始成形,隨著代理商、畫廊、原創作品和印刷版的入駐,街頭藝術市場從未如此之像傳統藝術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