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寫一篇關於2014年春拍的觀察文章時,和某媒體的編輯有了一場小小的探討,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自2008年高峰後下滑至今,仍在反覆尋底過程中;而該編輯認為,你這麼説,會不會有人拿反向例子來舉證呢?我覺得有道理,因此,就試圖在市場公開的數據裏面尋找中國當代藝術是否復蘇的結論,而這個話題的確是很多人所關心的,儘管他們從未購買過任何一件當代藝術品。
兩個夜場,兩種氣候
2008年香港蘇富比秋拍,是第一次確證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大滑坡,因為夜場的特殊期望值和標桿意味,其成交的好壞直接預示著後市的行情冷暖。此前的2008年春拍,中國當代藝術一路高歌,但是年9月,全球金融風暴發生,藝術品市場如何變化令所有關心者敏感,香港蘇富比的夜場果然颳起寒風,當晚,多件本來有希望創藝術家個人紀錄的巨作流拍。
2008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亞洲現當代夜場,16件中國當代藝術流拍9件。劉煒的三聯畫《革命家庭》系列代表作,170x381,估價1200萬至1800萬元(港幣,下同),流拍;張曉剛《血緣:大家庭一號》150x179,拍出2029萬元;張曉剛《血緣:姐姐》130x100,估價1000萬至1500萬元,流拍;岳敏君《腦海之一》,140x120,拍出482萬元;代表作《天空》200x281,流拍;曾梵志《安迪沃霍來到中國》,215x331,估價2000萬至3000萬元,流拍。
當時,筆者記得蘇富比的程壽康先生就説過一句只有經歷過長期市場摸爬滾打的人才説得出的話:中國當代藝術恐怕要過五年才能起來。這句話筆者曾多次引用,原因也就是這五六年來,不斷有人在關心和探討這個何時回暖復蘇的話題。
五年過去了,市場到底復蘇了沒有?請看2014年香港蘇富比春拍亞洲現當代夜場戰績:11件中國當代藝術流拍3件。劉煒《爹爹在看電視》80x100,拍出1084萬元;張曉剛《血緣:大家庭3號》拍出9420萬元,此作是原藏家2008年香港蘇富比春拍上以4736萬元購得;岳敏君《垃圾山》,198x278,拍出1204萬元;《狂笑》189x199,拍出1204萬元;曾梵志《江山如此多嬌6號》,250x500,拍出2252萬元。
如果僅以上述兩組數據對照,結論再明確不過了:中國當代藝術已經回暖。
中國當代藝術登陸國際市場10年市況對比
我們再把眼光放寬到中國當代藝術登陸國際舞臺以來的市場份額作數據比較。
香港蘇富比最先涉足中國當代藝術的拍賣,自2004年秋拍起連續三次中國當代藝術拍賣,成交總值分別達到了295萬美元、527萬美元和901萬美元,很明顯是連貫上行的。到2006年春拍,中國當代藝術風終於吹到了紐約蘇富比,該場拍賣會上,張曉剛的作品首次拍到了100萬美元以上。也在同一年同一季,香港蘇富比亞洲當代藝術專場上,中國當代藝術大約取得了7000萬元(港幣,下同)的成交額,此後,中國當代藝術連續以單獨專場的形式出現在香港蘇富比,取得的成交額分別為2006年秋拍8700萬元、2007年春拍1億元、2007年秋拍2.6億元、2008年春拍達到3億元,對應于上述每一季,成交的當代藝術品單件平均價分別達到63萬元、77萬元、195萬元和148萬元,在2008年春拍,目前已知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前期最高點時,該季成交額繼續放大,但單件平均價卻同比明顯下降。
量價背離,這個信號發出後,我們看到2008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中國當代藝術不但夜場連連遭遇流拍,整個秋拍的中國當代藝術成交總額也下降為1.53億元,比上一季猛降近50%,單件平均價也再次降為60萬元。
經此役後,香港蘇富比及時調整戰略,不再單獨設立中國當代藝術專場,而改為亞洲當代藝術專場,在此後的亞洲當代專場中,中國當代藝術的份額基本都佔三分之二左右。經過將近2年的調整後,2010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中國當代藝術的成交額又上升到2.6億元。單件平均價又升至159萬元。蘇富比的策略是每年都重點推出一個當代藝術亮點,2010年秋拍之所以成交高企,是推出了一個歐洲藏家收藏的中國當代藝術專場,成交2億元。
此後,2011年蘇富比春拍是尤倫斯專場,成交了4.27億元;2011年秋拍又是尤倫斯專場,收穫了1.32億元;2012年的春秋兩拍,當代藝術分別收穫了2.11億元和1.17億元,2013年春拍又收穫了1.54億元。
2013年香港蘇富比秋拍,正逢蘇富比40週年,其夜場再度角力,14件中國當代藝術只流拍3件,收穫了3.5億元,每件平均價達到了1100萬元。2014年春,就是上述夜場,形勢喜人,收穫2億元,單件平均價達到1250萬元。
可以説,就香港蘇富比作為國際上中國當代藝術話語權和定價權的確立者而言,其地位目前也沒有改變。2008年秋拍拐點之際,夜場裏中國當代藝術共成交7件,收穫6400萬元,單件平均價900萬元;2014年香港蘇富比春拍的成交情況已經超越了當時的價位,説明精品已經率先回暖。而就當代藝術的普品而言,仍比較低迷,單件平均成交價仍基本維持在2005、2006年的市場位置,平均每件六七十萬元。
內地當代藝術市場受制于整體氛圍
當然,市場不能光看最好的一家,我們再看香港佳士得。對照香港佳士得2008年春拍的兩個涉及中國當代藝術的專場,共收穫5億元港幣。而2014年香港佳士得春拍也是日夜兩個專場涉及中國當代藝術,共收穫近6億元港幣。市場復蘇也較為明顯。
然而在內地,兩大巨頭保利和嘉德都于2007年才開始涉足中國當代藝術的拍賣。保利2007年春拍收穫3.3億元(人民幣,下同),2007年秋拍收穫4億元,2008年春拍收穫2億元,此後一路下調,至2013年,市場已經稍有回升,至2014年春拍,有5個專場涉及到中國當代藝術,共收穫2億元。但離前期最高點還相差一大截。
中國嘉德2007年春拍收穫4900萬元,2007年秋拍收穫8300萬元,2008年春拍市場高點時,收穫1.3億元,到2008年秋拍,寒風驟起,猛縮到2600萬元,隨後連當代藝術的專場都取消了。2014年中國嘉德春拍,也只有2300萬元的成交份額,基本還在尋底過程中。
綜上所述,國際兩大拍賣巨頭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仍把控著定價權,其背景與中國藝術品整體市場目前的特徵完全吻合。目前,中國藝術品市場正在且行且尋底,但一個巨大的信號是,2011年市場頂部時期,上衝並不十分猛烈的香港兩大拍賣巨頭,經過兩年的調整後,已經于2013年秋拍時微微創出了成交總額的新高,2014年春拍稍有整固,也離最高點不遠。證明香港市場已經率先復蘇。
但內地市場在2011年達到最高點後,成交總額一路猛烈下調,保利、嘉德近3年的單季總成交額,最低低於2011年高點的一半位置,如今仍在半山腰附近徘徊。嘉德高點時50億元,保利高點時61億元,2014年春拍,他們的成交總額分別是22億元和26億元。
換句話説,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和中國藝術品整體市場表現一致,説復蘇,並不是沒有依據,但説整體復蘇,還有一定的路要走。
當代藝術市場和內容都在作深度調整
以上是從數據角度來觀察,但就市場風向變化角度,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當代藝術本身也在進行著深度調整,有幾個顯著的變化。
首先,中國當代藝術的一線名單有所調整,四大天王裏,王廣義、方力鈞似乎正在悄悄隱退,周春芽、谷文達、徐冰、蔡國強等正在成為新的市場熱捧人物。畢竟市場是不斷琢磨著買家口味而隨時調整的,2008年之後,曾梵志、劉野、劉煒、周春芽等作為新天王,被市場著力宣揚,也是為發動新一輪行情做鋪墊。
其次,中國當代藝術的口味有變,從昔日政治波普、醜陋面孔、扭曲形象,到帶有東方元素、古典重構、向中國人取巧的作品開始大量增加。比如假山、樹林、卡通和個人內省圖景等,變化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掏錢的人變化了。
第三,中國當代水墨橫空出世,幾乎就要成為接棒中國當代藝術的新生市場力量。香港蘇富比2014年春拍就首次設立了文人水墨專場,國際上,關於中國水墨的私人洽購會更是一個連著一個。而內地的保利、嘉德在當代水墨上倒是比佳士得、蘇富比反映更神速,兩年前就推出了當代水墨專場,如今份額一季高於一季。嘉德從2012年秋拍中國新水墨專場收穫1700萬元後,如今每季在當代書畫專場裏大約都有3000萬元左右的收穫,從份額上,已經超過了中國當代藝術。
而保利目前每季也保持著4000萬元左右的中國當代水墨市場份額。雖然遠遠少於中國當代藝術,但徐冰、谷文達、蔡國強、張洹、邱志傑等市場熱門人物到底算在當代藝術還是當代水墨陣營裏,還是一個費神的問題,這將帶來兩個陣營市場份額對比的巨大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