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表上看,薩拉·桑頓幾乎還是個年輕人,她説話時手舞足蹈,不論是驚訝還是困惑,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她有博士文憑,在大學裏教過書,但她終於放棄了那些安靜的日子,整整五年,她試圖破解這樣的謎團:為什麼藝術品越賣越貴?所以,她一直盯在藝術品市場。
是啊,再沒有比這更讓人困惑的所在了,這裡聚集著怪裏怪氣的藝術家、自私自利的商人、粗魯的評論家和滿頭霧水的觀眾。然而,不斷刷新的拍賣價格,是一幅畫作價值的真正體現嗎?為什麼短短幾年間,它們便身價倍增?究竟誰買了它們?這背後是泡沫還是黑幕?
薩拉·桑頓沒有忘掉,在繁榮的另一面,是那些饑餓的畫家,他們或特立獨行,或與世沉浮,為什麼在藝術圈,有人能飛黃騰達,有人卻面黃肌瘦?他們創造的藝術有多大不同呢?薩拉·桑頓請教資深的專家,專家反問道:一個人命運好壞與他容貌如何,有關係嗎?
跑了5個國家6個城市,整整採訪了250多人,在這個喜歡諱莫如深的行業中,薩拉·桑頓站穩了腳跟。
《藝術世界中的七天》的中譯本即將問世,這本書盡可能展現了藝術品市場的原生態,它可能是一個扭曲的世界,但也可能是天堂,它給你夢想,也給你冷酷,成功與失敗,要看你自己如何把握,總之,生命在這裡所能遭遇的,和在其他地方遭遇的,差不太多。
進這個圈子要耐心
記者:您是怎麼關注起藝術品市場的呢?
桑頓:因為在過去的10年中,藝術品價格總在上漲,這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我試圖尋找它的原因,首先,在全球化時代,藝術品成了大眾娛樂的方式和宗教的替代品,第二,人們的教育程度更高,第三,大家閱讀量下降了,藝術品成了全球化時代的通用語言,第四,因為它貴。
記者:在這個圈子採訪會很不容易吧,畢竟藝術家都比較古怪。
桑頓:這需要很大的耐心,你要堅持一個原則,即價值中立原則,你不能評價任何人,而只是觀察者,並讓大家都知道你是中立的,這樣他們才能接受你。不要奢望一下子會採訪到很多人,都是先找到一個人,然後再找到他的朋友,再找到他朋友的朋友,通過這種滾雪球效應,最終就能達到社會群體研究所需要的規模了。至於説他們古怪,我覺得還好,我喜歡接觸不同的人,享受各種各樣怪異的狀況。
發現細節最有趣
記者:您是一位社會學學者,坐書齋不更有趣一些嗎?
桑頓:我以前在大學教書,我也挺喜歡,但我不喜歡學術圈的風氣,大家都故作高深地講一大堆學術詞彙,無非是為了顯示自己很重要,我希望我寫的東西能有更廣泛的讀者群,人類社會學的寫作不是簡單的描述,而是深度的描寫,細節非常重要,比如每年佳士得拍賣會時,藝術品收藏家的妻子們都會刻意回避穿PARDA的服裝,因為拍賣方高管的夫人也會到場,她們一般穿PARDA。這就體現出一種近乎殘忍的等級觀念,藝術品收藏家們認為自己的身份比拍賣行工作人員高。
記者:看來您真的很善於發現細節,不知您和中國藝術家接觸過沒有,他們有什麼有趣的細節嗎?
桑頓:接觸並不多,不過我很奇怪,他們都叼著古巴雪茄,我不知道為什麼,美國沒有這樣的藝術家。
什麼樣的作品能賣
記者:在您看來,怎樣的藝術品能賣出好價格?
桑頓:只能大概説幾個原則,首先是藝術家出身於哪個學校,第二是作品在哪個藝術館中展覽過,第三是評論家對你作品的評價,第四是在拍賣會上表現如何,第五,是否獲過大獎,如果都做得很好,價格就會高一些。
記者:似乎藝術家兩極分化的狀況很嚴重。
桑頓:全世界都如此,世界上藝術家很多,但被關注的卻很少,選擇成為藝術家,就是選擇了很困難的生活方式,我對此很有興趣,一直在研究他們怎樣獲取公眾的關注。中國藝術家的情況正在好轉,因尺度等原因,他們目前還不太容易被公眾所熟知。
記者:在您接觸的中國藝術家中,您最看好誰?
桑頓:我不能具體説誰,這就違背了我的價值中立原則,我去過宋莊和798,那裏有很多有趣的藝術家,他們請我喝度數很高的白酒,搞得我每次都像戰鬥一樣。中國有豐厚的藝術內涵,很難説誰更有代表性,可能在這裡碰到的藝術家是做絲綢的,而在那裏碰到的就是畫油畫的,所以我也説不出最看好誰。
藝術品市場也有腐敗
記者:混入藝術品市場,對您自己的改變有多大?
桑頓:我不是在實驗室中戴著白手套做實驗,我是參與式的觀察者,我沒有記錄自己原來如何,後來又變成了什麼人,所以不知道自己改變有多大,可能專業素養有所提升吧。我很幸運的是,趕上了藝術品市場的輝煌時期,從我開始採訪時,就有人説泡沫會破裂,但直到我寫完這本書,市場依然很火。當然,其中也有波折,比如2007年相對差一點,但2011年拍賣紀錄不斷被刷新,今年拍賣商都不擔心自己的生意了。
記者:不斷被刷新的拍賣紀錄背後,是不是也有黑幕?
桑頓:確實有這個情況,即藝術品市場的腐敗,有趣的是,越是市場好的時候,腐敗越容易發生,一些收藏家可能收藏了某個畫家的40幅畫,然後再用離奇的高價拍入新的一幅,雖然這幅賠了,但他原有的40張卻升值了。所以現在一聽説有了新的拍賣紀錄,我都會懷疑,是不是有人在炒作。
要學會在泡泡浴中洗澡
記者:對於藝術品市場,普通人最關心的是那些畫真值那麼多錢嗎,這個泡沫何時崩潰?
桑頓:藝術品市場確實存在泡沫,但不是一個大泡組成的,它就像一個泡泡浴,由無數小泡沫構成,這個破了,還有那個,不會一下子都崩潰。事實是,人們對當代藝術的信仰在不斷提升,50年前,只有科隆、紐約有當代藝術館,今天世界各大都市都有。很多媒體嘲諷發展中國家的當代藝術館,認為是形象工程,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國際性才不得不設立了那樣一個館,其實不是這樣的,當代藝術是一個橋梁,有利於人們相互溝通,我們應正視當代藝術的正面作用。
記者:您所説的當代藝術正面作用,指的是什麼?
桑頓:創新精神。創新非常重要,當代藝術是創造力的極端符號與象徵,可以這樣説,在今天的世界中,一個國家沒有當代藝術,就很難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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