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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尤倫斯:我們不會撤出中國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7-25 09:34:11 | 文章來源: 南方週末

尤倫斯夫婦

比利時收藏家蓋·尤倫斯很久沒有面對中國媒體了。從2010年秋天開始,關於他的傳言在中國當代藝術界一直沒停過。比如民生銀行與尤倫斯的“重大合作意向”無疾而終,比如2011年2月初美國《藝術新聞》報道稱尤倫斯夫婦有意逐漸從尤倫斯藝術中心(UCCA)的運營管理中抽身,尋找中國、歐洲有實力的長期合作夥伴共同運營。2011年4月,尤倫斯在香港蘇富比春拍上,挂出了106件中國當代藝術代表作,更是引得當代藝術界議論紛紛。

尤倫斯並未諱言有意將自己的當代藝術收藏“整體出售”,只留少量重要作品,但約2000件的藏品規模,很難找到一次買斷的下家,他不得不“分批拍賣”。這106件藏品的出售,有國內評論家稱之為“拋售”,並推論“歐美藝術投資人對中國當代藝術正在失去信心”。

2007年底在北京798藝術區揭幕的UCCA,目前仍然是藝術區最大規模的藝術機構,也仍是國內惟一由西方收藏家個人創辦的民營非營利藝術中心。在UCCA之後,多家西方一流藝術機構如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美國古根海姆美術館、紐約現代美術館都曾到北京尋址,計劃在這個當代藝術市場突然“井噴”的地方開設分館,但最終沒有一家落地。

中國當代藝術界從來沒有看好過UCCA的前景。藝術中心開張典禮的奢華手筆令四週譁然,主要由西方人組成的管理層意味著昂貴的運營成本,而中國不像歐洲發達國家,對民營藝術機構還沒有任何法律、政策上的優待、支援。UCCA“開不下去”的説法,每隔一段時間就被炒熱一次。

2011年7月16日,中國藝術家宋冬的最新展覽《窮人的智慧》在UCCA揭幕,尤倫斯來到北京。77歲的他在接受南方週末記者專訪時,幾次提及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在談論他的收藏和UCCA的未來時,他説:“我還會更多地出現在拍賣市場,而UCCA會辦得更好。”

來早了,但前景是好的

記者:你和民生銀行、民生現代美術館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尤倫斯:事情不複雜。幾年前中國掀起了當代藝術的熱潮,那時我們開辦了UCCA,一切都進行得很快。問題是,它是我的獨角戲麼?是否應該更中國?我們能否找合作夥伴?倒不是錢的原因,而是怎樣保持熱情,充分挖掘資源,在中國藝術界做到最好。

也許UCCA是來得早了點,它有很好的前景,但仍待解決的是怎樣確定和保持自己的方向。我希望給它更多中國色彩,我需要建立新的、混合中西的管理團隊;我們也有競爭對手,我自己一個人,是否足夠強大來應付這一切問題?所以我決定尋找合作夥伴。

不幸的是,尋求合作的一切過程都是很透明的,與民生合作的意向反響很大,給UCCA的團隊帶來很多不必要的壓力。但這個過程中UCCA仍在運作,有更加本土化的人才加入管理團隊,目前的發展我非常滿意。所以我今天要説,我太太和我在將來會繼續推動、支援UCCA,比以往更堅定。我們不會撤出中國。

UCCA的運營

記者:UCCA的運營是否成功,你會如何判斷?你有自己的目標,還是説公眾、批評界的意見更重要?

尤倫斯:我想最重要的是要與中國的藝術愛好者對話。我們要更多地傾聽和討論溝通,包括公眾和媒體。

我們有特別好的展覽。UCCA巨大的展廳很不容易應付,但也有旁人難以比肩的展示能力。局限在於從外邊運進巨大的作品很難也很貴。所以我們必須找新的方法來做展覽,我們冒了很大風險,傑羅姆·桑斯館長很了不起,他敢做很多藝術總監不願做的事,與藝術家建立溝通,嘗試掌控巨大的展廳,拿出漂亮的展覽。

我想我們最特別的成就,就是讓藝術家在這裡實現自己以往從未有過的發揮。比如剛結束的汪建偉的展覽《黃燈》,我想他從來沒有實現過如此錯綜複雜的作品,全世界都在談論他,説這是藝術界的創新,混合了一切:音樂、音響、影像、四個章節的展覽、所有物品搭建的方式……小型藝術機構可做不出這樣的展覽。藝術家在這裡有格外出色的表現,一下子就成為世界級的,因為他們能夠玩好這個巨大的空間。

記者:兩年前我在威尼斯參觀了法國收藏家弗朗索瓦·皮諾特的私人美術館,印象深刻。同樣是收藏家做藝術機構,他在威尼斯,你在中國北京,你是否覺得你做的事情難度更大些?

尤倫斯:皮諾特比我富得多,他是歐洲最知名的工業大亨之一,我只是龐大家族的一個小字輩,替家族管理生意,情況還是很不一樣。但皮諾特在威尼斯的難處你也不能低估,那個舊海關大樓是古跡,記載著威尼斯在歷史上與中國、遠東、中亞的商業往來,那是一段長久繁榮和創造性的時期。突然在那裏冒出重要的當代藝術作品,改頭換面,形象大變,也是很大的挑戰。我不是很了解威尼斯的情況,不好多説。但我知道開進一幢老建築是很難的,要對城市歷史保持敬意,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特別小心……

記者:義大利和中國對藝術機構的政策支援也很不一樣吧?

尤倫斯:我很能理解中國領導人的使命。那也是人類最艱巨的任務之一——這個國家有許多古老的規則、傳統,要在尊重這些傳統的前提下賦予它新的經濟使命。你要很花一些時間才能懂得,平衡地發展,藝術、創意是非常重要的。我想現在的中國政府越來越意識到這一點——這是我這個小小的比利時人的看法,未必正確。

中國首先是要認識自我,其次是發展工業、創造就業、繁榮經濟,成為現代化國家。現在政府也認識到,還應當在創意方面領先世界,找到新的方法解決眼下不僅是中國的而且是全球性的各種問題。我個人認為,藝術有著多層次的重要性——對國家形象,對給年輕一代打開新視野……現在你們已經到了創造明日世界時候,突然之間中國不能再複製,必須創新。到哪最有可能找到創新的方法?我想是藝術。當代藝術會成為未來進程重要的一部分,我想中國政府也明白這點。

作為一個外國人,我感覺自己的問題在於我該如何和中國溝通我對於這些事情的美好願景、情感和想法。

我妻子現在從事時裝行業,有自己的品牌,她將來也會到中國發展,也將體會到我現在的感受。我們喜歡這個地方,我認為未來會是很好的。

中國當代藝術正在成為世界藝術史的一個里程碑,錢是陷阱也是考驗

記者:你在拍賣市場的一舉一動都引起中國藝術界極大的關注,你對這個現象怎麼看?

尤倫斯:首先我的個人收藏和UCCA的運作是互不相干的兩個世界,收藏是非常私人的,任何收藏家都只是聽從自己的直覺、喜好。

25年前我推廣了當時非常年輕的一群藝術家,現在看到他們表現非凡,感覺非常好。

不管是UCCA還是我的個人收藏,都會支援年輕一代。這恐怕不是為了錢。我收藏中國上一批藝術家的作品,20年之後確實賺了錢,但我沒有下一個20年了,所以現在收藏年輕藝術家的作品,我不會知道20年後會怎樣。錢完全不是我做這件事的目的,我只是喜歡、有熱情,去支援年輕的、有創造力的人,努力讓他們不要商業化,但這也是最難的任務。

記者:可是年輕藝術家對錢的看法,跟你對錢的看法肯定不一樣。

尤倫斯:錢是陷阱。也是你能否經受考驗的一個判斷。藝術家應該把錢看作職業中的一個臺階,而不該讓它阻擋了你的創造性。

他們會面對很大的風險,當我選中某個人,他也許會想,我成功了。這大錯特錯。過去,我還誰也不是的時候,我的收藏對藝術家不會有什麼影響,現在我的收藏突然有了另一種意義,這是壞的一面。有趣的一面在於,支援新一代,幫助其中一些人成為世界級藝術家,提醒他們保持創新性,做成一件事之後請繼續前進,不要重復自己做過的事。

有可能是一代人裏頭最有天賦的,去掙錢了,這讓人悲哀。錢是重要,但錢本身不是目的。我不知道誰能替我傳遞這個資訊,告訴他們,中國當代藝術正在成為世界藝術歷史中的一個里程碑,但我不想看到這個過程裏有太多傷亡。

記者:傷亡?

尤倫斯:是的,世界如此廣闊,他們卻被錢俘獲,這就是傷亡,他們被這個系統扼殺了。

未來:還會買還會賣

記者:如果中國關於基金的政策有了積極轉變,尤倫斯基金是否計劃來中國運作?

尤倫斯:現在談這個還太早。我們的工作主要是推廣中國藝術家,讓公眾意識到當下中國的藝術財富。至於用什麼樣的機構來做,不是主要問題。對我個人而言,運營UCCA的錢從哪兒來更是個問題。

我會把中國當代藝術收藏賣到中國,只保留少量關鍵作品,那樣它們就會留在這裡,儘量保持完整性。我們下一個目標是建立新一代藝術家的作品收藏,但具體形式我還不知道。實際上在中國,民營機構承擔了許多政府渴望去做但對它們來説又非常困難的事。

UCCA現在日子過得很不錯,如果我們還能得到政府的支援,那就再好不過,我們的藝術中心永遠會是非營利的,即便有一些商業收入,也一直都再投入到運營當中。

記者:也就是説,你的中國當代藝術收藏,將來還會持續出現在拍賣市場上?

尤倫斯:是的。購買和出售是收藏自然而然的過程。我的財富不是取之不竭的,我有個很大的家族,我的妻子也在做好幾個非營利的項目。收藏中國當代藝術是我投入最大熱情去做的,但我也還有很多其他事務要投入。收藏的自然過程就是,當你發現、扶助一批藝術家之後,如今他們已經開花結果世界聞名,不再需要我,我想首先是讓中國購買所有這些作品,為將來保存好。我把這些收藏放到市場,主要是為了維持UCCA未來的運營以及支援新一代藝術家,比如幫助他們到歐洲做展覽。我曾打算把所有收藏整體轉讓給中國的某個機構,但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一天上帝召喚説,就是你了,我不希望這件事還沒有完成。所以你還會在拍賣市場更多地看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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