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愛東]娶只老虎做老婆

時間:2010-02-09 14:07:04 | 來源:北青網-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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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們,並非我們俗語中指代悍妻的“母老虎”,而是嘯傲山林的真正的母老虎。早在唐以前,她們就進入了中國人的故事寶庫。虎妻故事充滿了性幻想,多是男人對神秘女性的YY之作。可是,一旦柔順的虎妻找到代表了其自我的虎皮衣,故事的走向和內涵就將發生逆轉……

説起人和異類的婚戀故事,人們很自然會想起美麗多情的白娘子。可從文獻上看,人虎婚甚至還發生在人蛇婚之前,白素貞也只不過是個升級版的老虎妻子而已。

人虎婚不外虎夫和虎妻兩種。虎夫故事主要流行于唐代,不過,異類強取民女,素來為口頭傳統所不容,因而此類故事往往發育不良。即便是像五通神這樣尸位祭壇的淫神,偶爾幻化為英俊少年,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良家閨房,如果不慎為人察覺,還有拆廟毀像的危險,很難演繹出什麼美妙動人的情愛故事。有鋻於此,本文單説幾則“母老虎”的故事。

讀書郎偏娶母老虎

在人與異類的婚姻史上,虎妻故事是較早産生的類型。在唐以前的虎妻故事中,虎妻的獸性還很重,無論平時如何姿容端正,一到關鍵時刻就會露出吃人的本性。隋代《五行記》記載,晉代有個叫袁雙的窮漢,路遇一個小美女,娶回家後很快就發家致富,還生了兩個孩子。可是,後來有人發現小美女是只老虎。每遇有人下葬,她就脫掉衣服變做老虎,把死人挖出來吃掉,吃飽後又穿衣變回人樣。

吃死屍的虎妻幾無美感可言,必然要被更美麗、更健康的虎妻形象所代替。唐代薛用弱《集異記》記錄的崔韜故事,虎妻雖然獸性不改,但形象可愛多了。

山西蒲州人崔韜到安徽和州赴任,夜宿仁義館,正準備睡覺時,突然看見一隻老虎自門而入。崔韜潛伏起來,見老虎脫去虎皮,化做一個奇麗女子,然後走進崔韜房間,鑽進崔韜被窩。崔韜這才走出來,問她:“你幹嘛睡我床上?我看見你進門的時候是只老虎,這是為何?”女子起身説:“我家貧,想嫁個好人家,苦於沒有門路,今晚知道你來了,只好穿著虎衣潛入館內,希望你能接受我。”崔韜很高興,兩人歡好一夜。第二天,崔韜把虎皮扔進一眼枯井裏,帶著美女上任去了。後來崔韜官運亨通,夫妻恩愛,還生了個兒子。崔韜改任時,一家人再次投宿原地。崔韜和妻子開玩笑,把妻子帶到井邊,看井中虎皮依然光鮮靚麗。妻子笑著説:“我試試還能不能穿。”沒想到女人一穿上虎皮,馬上化做一隻老虎,跳躑哮吼,把崔韜和兒子吃了,揚長而去。

崔韜妻比起袁雙妻,形象生動多了,但還是不脫獸性,一旦穿上虎皮,就連丈夫子女都辨識不了。在口頭傳統中,婚戀故事是很難以慘劇形式經久流傳的。到了晚唐皇甫氏《原化記》中,老虎吃人的情節終於從故事中退出了。

天寶年間,有個候選官員入京,到一個村子的僧院求宿。天要亮的時候,在院後的破屋中看見一位女子,年可十七八,容色非常美麗,身上蓋著一張虎皮,正在熟睡。這人悄悄地過去把她的虎皮藏了起來。女子醒後不見虎皮,非常驚懼,自述父母離散,逃難至此,離家已經很遠。這人就讓她做了自己的妻子,一起進京候選,然後又一起赴任為官。任期屆滿時,女人已經給他生了好幾個兒子。有一天,他們又來到以前借宿的僧院,住了一宿。第二天出發前,那人跟妻子開玩笑説:“還記得你穿虎皮睡覺的地方嗎?”妻子生氣地説:“我本來不是人類,偶爾被你收去,有了幾個兒子,你不嫌棄我,我才能和你共處。現在你要是恥笑我,就把虎衣還給我,讓我走吧。”男人知道説了過頭的話,趕緊道歉。可是女人怒氣不消。男人索性告訴她説:“你的衣服就在北屋,自己去取吧!”女人大怒,目如電光,瘋狂地跑進北屋,翻出虎皮披到在身上,跳躍數步,變成一隻巨虎,哮吼四顧,望林而奔。男人非常驚懼,趕緊帶著孩子走了。


虎妻故事大概在晚唐比較盛行,薛漁思《河東記》中有一個相似的故事,只是情節更加曲折,細節更加細膩,多了點文藝腔而已。申屠澄要去濮州做官,大概在今陜西洋縣偶遇一位“年方十四五,舉止妍媚”的女子,不僅嫻麗無雙,而且明慧知書,於是求為妻子。婚後“夫妻情義益浹,其于厚親族,撫甥侄,洎僮仆廝養,無不歡心”,擺明申屠澄娶了個三從四德的漂亮文藝女青年。故事結尾時,妻子開始苦吟“琴瑟情雖重,山林志自深”,接著,照例是大家一起回到了相識的地方,妻子偶然發現墻角還放著一張積滿塵土的虎皮,結果一披上虎衣,“即變為虎,哮吼拿攖,突門而去”。申屠澄帶著兩個孩子“望林大哭數日”,最終黯然離去。

虎妻故事至此基本穩定為8個母題:1,男子遇見一個穿虎衣的美麗姑娘;2,男子將姑娘的虎衣藏起來(一般是扔下枯井);3,姑娘成為男子的妻子並跟著他走了;4,兩人過著美滿的生活,並且生下了孩子;5,幾年之後他們回到初次相見的地方;6,夫妻重溫舊事,妻子急於找到虎衣;7,妻子穿上虎衣變成老虎;8,老虎離去,人獸終於不能共存。

明清之際,虎妻故事還有少許發展,但只是在“男子為何遇見虎妻”的環節上做些文章。如明代的《虎皮井》:連雲港鬧虎患,要求鄉民每年給老虎奉送一名男孩,後來有個崔生自告奮勇頂替男孩以身飼虎。崔生事先將酒肉擺上神案,自己伏于兩上。半夜時分,老虎來了,脫下虎皮化作一個婦人,然後吃酒,醉臥。崔生從樑上溜下來,“取其衣,則一虎皮,出廟,以皮投于井”。接下來的故事就和前面一模一樣了。

■脫下虎衣“被妻子” 找回虎衣做山君

盜取美女衣服,強取美女為婦的流氓行徑,早在干寶《搜神記》中已有記載,據説還是江西人(豫章男子)幹的好事。

人虎婚的故事和其他異類婚故事一樣,在唐代筆記中即已初具模型,至宋明時期,已經非常成熟。故事一旦成熟,往往就變成了穩定的、類型化的故事。

成熟的異類婚故事中,異類越來越傾向於幻化成美艷女子,或者主動鑽到男主人公被窩裏,或者半推半就委身男主人公。所以民俗學家黃景春認為:“人與異類婚戀的內核是性愛,其他情節都是次要的、附著性的。”

這一點,我們只要看看虎衣的作用就知道了。在所有虎妻故事中,虎衣(虎皮)都是決定角色轉換的惟一關鍵因素,誰擁有了虎衣的控制權,誰就擁有了命運的控制權。虎的神威是通過虎衣的神奇功能來體現的。

對照各種天鵝處女型故事,比如牛郎織女故事,或者羽衣仙女故事,我們就知道衣服對於女人是何等的重要了,無論這個女人是凡間的老虎還是天上的仙女。只要脫去虎衣,老虎就只能是一個充分符合男性要求的,美貌而任人擺布的弱女子。

故事中反覆出現的脫衣、裸睡、偷窺、盜衣、求歡等一系列場景,對於每一個男人來説,都是頗可馳騁想像的視覺盛宴。由於男性的強勢觀看,虎妻喪失了它的“山君”本性,成為一個“被妻子”的社會角色。由此看來,異類婚故事主要是為了迎合男人的審美需要而生産的,或者説,主要是男人對神秘女性的YY之作。

人對異類的YY是基於恐懼感的消失,征服欲的加強。自然界的老虎越少,想像中的老虎就越人性化,人對老虎的感情就越親。一旦自然界的狼不再對人構成威脅,人們就會更樂意通過《喜羊羊與灰太狼》來認識和了解狼,由此我們知道狼是講道理的,狼和羊的矛盾是可以通過對話解決的。因此,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認為灰太狼是個真正的模範丈夫。

虎妻故事中頗具女性主義色彩的象徵情節在於,出於主體意識的覺醒,為了擺脫男權社會的“被妻子”角色,虎妻一直在韌性地等待時機,尋找虎皮。早期的人虎對抗總是難以調和的,後期的人虎對抗則日益溫情起來。這,大概也是人與自然不斷對話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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