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的自由選擇與表達
“你生活在哪就面對哪的問題,有問題就有藝術”
藝術家根據北宋郭熙的作品特地為本次展覽創作的“背後的故事”系列新作《樹色平遠圖》
充滿東方審美意蘊的水墨畫作背後是一堆“垃圾廢料”
充滿東方審美意蘊的水墨畫作背後是一堆“垃圾廢料”
藝術家根據北宋郭熙的作品特地為本次展覽創作的“背後的故事”系列新作《樹色平遠圖》局部
《背後的故事》最早于2004年在德國國家東亞美術館展出。本次展覽中,藝術家根據北宋郭熙的作品為本次展覽創作了“背後的故事”系列新作《樹色平遠圖》。徐冰在該系列作品中完全拋棄了傳統中國畫的繪畫材料即筆、墨、紙,代之以廢棄品、舊報紙、塑膠袋,殘花敗葉、鏡子、燈箱等象徵當代文明和消費文化的廢棄物。不僅如此,他還將這些材料用來重新表達中國畫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古代大師的作品。觀眾在被燈箱照亮的作品螢幕前,能夠清晰地觀看到傳統中國畫大師們精彩的筆墨細節與各具特色的水墨表現技法,比如山石的皴法,不同的植物形態,氤氳的雲氣,藝術家以枯萎的植物和撕裂的塑膠布等“非藝術性材料”呈現傳統筆墨的表現力。與傳統中國畫講究用筆、設色不同,徐冰對古代大師作品的重現用的是“以光作畫”,在光與影渲染下塑造出形似摹本的裝置作品。假如不走到作品的背部,看一看幕後的場景,你很難想像這一作品的誕生竟然源於一堆雜亂不堪的“垃圾”。在一前一後,傳統中國畫作品與材料混合物的對比反差中,徐冰質疑了山水畫創作的歷史和傳播方式,並提出這樣的思索:人與自然的關係是如何賦予這樣的創作以意義的?
煙草計劃系列,火柴花
煙草計劃系列,1999-2011
《煙草計劃》使用與煙草有關的各種材料,構成了一個難以界定屬於社會學還是藝術的延伸項目,這一計劃此前在與煙草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城市中多次展出。這個計劃由一系列作品構成。例如,一本由煙葉列印的書,在展示過程中由煙葉蟲把它吃成一堆碎屑。一隻10米長的香煙在展開的《清明上河圖》上緩慢燃燒,在長卷上留下一條痕跡。煙草計劃通過人與煙草的複雜關係,反省了人自身的問題。
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
由煙草延伸,《榮華富貴》是由66萬支香煙插成的一張巨大的“虎皮形地毯”。虎皮是有特別象徵意義的,殖民者到非洲、亞洲打獵,最典型的紀念照就是前面鋪著一張虎皮地毯,旁邊站著兩個土著。這就是“虎皮” 意像的特定資訊,也是這意像出現在此計劃中的隱喻。這張“地毯”紙醉金迷,有一種新興資本主義的霸氣和對金錢,權勢的慾望,很像今日中國的一種感覺。此外,作品讓展廳瀰漫著一股煙草的“味道”。有一次在南韓,一個朋友的一句話讓徐冰很受啟發:“你有沒有發覺每個城市空氣的味道都不一樣。”徐冰認為,嗅覺是有文化記憶的,即是可用來表達的。
《何處惹塵埃》,2004-2018
作為一件以東方智慧介入西方世界社會現實問題的作品,《何處惹塵埃》以9·11事件中紐約曼哈頓下城的灰塵為創作材料。藝術家將收集來的粉塵吹到展廳中,經過塵埃的落定,展廳地面上由灰白色粉塵顯示出兩行中國七世紀禪宗諺語“AS there is nothing from the first,where does the dust itself collect?”(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粉塵潔白均勻地覆蓋在地面上,藝術家以一種靜謐、詩性和充滿禪意的藝術語言回應了緊張、暴力的恐怖危機。展覽現場還展出了《何處惹塵埃》在世界各地展出後收集的樣本,它們夾雜著展出所在地的灰塵,為作品增添著新的語義。
《木·林·森》計劃 2008-今
《木·林·森》計劃是一個為肯亞恢復森林綠帶集資的自動迴圈系統,這個系統將部分資金通過藝術作品的收藏從地球上富裕的地區不斷地流到相對貧困的肯亞,為種樹之用,使生活在肯亞的人們和孩童對環境、資源有更多的認知和重視。這個系統的程式模式為:學生(7至12歲)根據徐冰編寫的教科書中講述的方法,用人類祖先發明的文字符號,組合成有關樹的圖畫,這些畫經編號後,通過 http://www.forestproject.net 的網上畫廊展出(也將在美術館展出),並被世界各地熱愛藝術,關心環保的人們,通過網上購物、拍賣和轉賬系統,競拍或購藏。所得善款將自動流到位於肯亞山的肯亞山基金會。在這個系統的運轉過程中,包含著知識傳授,藝術創造,愛和關懷,溝通互利的因素。孩子們畫在紙上的樹將會變成真的樹生長在肯亞的土地上。
徐冰在肯亞給當地的孩童講解與樹和自然有關的文字符號、傳授藝術的知識
徐冰根據學生的繪畫圖像,創作大幅的森林風景畫
《鳳凰》製作過程的紀錄片,2008,2015
《鳳凰》作為徐冰2007年歸國後的第一件大型裝置作品在展覽中以紀錄片和文獻資料的形式展出。這件作品是徐冰從中國城市建設現實中獲取靈感和視角的作品,他從中國城市建設過程中的建築廢料出發,從施工和建築工人的生活現場就地取材,以這些隱含中國城市建設進程的廢棄物材料組成神聖的、充滿文化意象的鳳凰。作品的現實性與城市發展的足跡産生著直接和隱喻的雙重關係,見證了城市飛速發展、勞動、智慧與財富積累,生活方式改變的深層關係。
《蜻蜓之眼》,2017
展覽開幕VIP當晚還放映了由徐冰執導、翟永明編劇,馬修、張文超擔任剪輯的最新作品《蜻蜓之眼》。在這個沒有演員、沒有攝影師的電影中,徐冰設計了一個無法界定自己身份的女主角“蜻蜓”以及她的愛情故事。蜻蜓有28萬隻複眼,如果把每只眼睛都作為一個獨立的攝影頭,那蜻蜓就帶著28萬個攝像頭飛在路上,這些攝像頭足夠撲捉沿途的一切,女主角這個名字一語雙關。影片素材全部來自公共渠道監控鏡頭拍攝的數萬小時錄影,“今天我們身處的整個世界都處於監控之下”。影片曾經于2017年在瑞士洛迦諾獲得費比西獎(國際影評人獎)的一等獎,2018年獲得瓦爾達影像獎“特別關注人物獎”。
徐冰認為,“由於監控,使我們所看到的和認識的這個世界,是和我們過去肉眼所看到的、認識的世界不同的,這是一個真正的散點透視法,由此看到另一個維度的世界,過去不曾看過的世界。這個片子是在反省人類的歷史觀。我們設想:監控系統把這些人類文明進程中的真實碎片保留、全面鋪開並組接起來,即是未來人得以看到的今天人類生活的現狀。”通過《蜻蜓之眼》的創作,藝術家提示了新的歷史視角:原來世界是這樣的。
一個藝術家的創作起點
如果從《蜻蜓之眼》回看徐冰最早期的創作,就會發現藝術家的藝術之路走了有多遠。徐冰在1978-1983年間曾以鄉村生活為背景創作了一批小幅版畫,併為它們起了一個具有古典詩詞意味的名字——《碎玉集》。以今天的審美眼光來看,這些手掌大小的版畫帶有那個時代裝飾性的特點,充滿田野鄉村的自然氣息和藝術家鮮少在作品中流露的情感。這份情感深沉含蓄,這與版畫的審美特徵不同於繪畫自由流動的筆觸有關,也符合徐冰的性格氣質,這些作品在徐冰此後以理性的邏輯與方法論為基調的藝術創作生涯中堪稱溫情的一筆。
徐冰早期版畫創作《碎玉集》系列
徐冰早期版畫創作《碎玉集》系列
徐冰早期版畫《複數系列》
徐冰早期版畫《複數系列》
展廳另一面墻上還展出了徐冰的版畫《複數系列》,畫面也帶有裝飾性的特點。徐冰把裝飾性裏的“程式化”獨立出來,隨之提煉出複數性的概念。他將這些點線簡化到極致,使其成為能夠代表他個人經歷的圖標性符號。這種基於自然形態的符號語言,承接了徐冰此後基於理性與邏輯的藝術探索方法。
徐冰是一位有智慧的藝術家,從他認真的工作中,可以體會到一種創作的意志。作為當今中國乃至世界範圍內最受人矚目的藝術家之一,徐冰背負著巨大的藝術聲譽與藝術責任。他不屬於“從心所欲”的藝術家,他的藝術創作始終秉承著嚴格的藝術標準和工作方法。他曾説,我最在意的是我的藝術能夠在傳統的基礎上有所革新並且對未來的藝術有所提示。在徐冰藝術創作生涯的早期階段,他深受著名版畫家古元的影響。對於年輕的徐冰來説,古元等前輩藝術家的藝術為他樹立了最早的標桿。徐冰發現,對於那一時期的藝術家來説,“藝術的根本課題不在於藝術樣式與樣式的關係,也不在於泛指的藝術與社會文化的關係,而在於藝術樣式與社會文化之間的關係。藝術的本質進展取決於對這一關係認識及調整的進展。原來這魅力不僅在於他獨有的智慧及感悟,而且在於他所代表的一代藝術家在中國幾千年舊藝術之上的革命意義。一切有價值的藝術家及其創作所共有的藝術上的革命精神,實際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前衛’精神……即對社會及文化狀態的敏感而導致的對舊有藝術在方法論上的改造。”
據悉,作為展覽的一部分,8月25日至26日,UCCA將舉辦一場以徐冰的生活與工作為主題的學術會議,並邀請任芝加哥大學“斯德本傑出貢獻藝術史”講席教授的著名藝術史學家巫鴻擔任主持。會議的學術成果將被收錄于2019年發行的重要英文展覽出版物中。(臺馨遙/圖文)
本文參考:
《我的真文字》,徐冰著,中信出版社,2015年11月;
來自網路的相關媒體報道與徐冰訪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