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85新潮到2016,中國當代藝術30年之際。藝術批評的失效、藝術生産的同義反覆、資本的氾濫與盲目、藝術媒體的自我審察與判斷力缺失…我們究竟置身於最好的時代還是最糟的時代?藝術生態仍舊是一個充滿創造力的新興業態,還是已經淪為一場無窮無盡的電子遊戲,在一次次的GAME OVER之後等待新的玩家(資本、藝術家、畫廊、操盤手…)的投幣重啟?
2016年11月27日,第七屆艾佳生活新星星藝術節在鄭州揭幕之際,《GAME OVER: 讓我們聊聊藝術、投幣、通關與遊戲》2016年中國當代新星星藝術圓桌論壇也如期舉行。
本次論壇由知名策展人、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學術部主任鄭聞主持,邀請來自全國的青年策展人、評論人共同參與,以最犀利的視角切入當下中國藝術的種種糾纏態,直接進入對於藝術生産機制及其社會背景、經濟基礎、消費模式、媒介控制的剖析當中。
批評的有效性?
如何有效的批評?
論壇首先圍繞批評性的有效性展開,針對長久以來,藝術批評處於“失語”的狀態,本次論壇主持鄭聞援引主題“遊戲”來解析這種現象:“遊戲”中涉及的“玩家”資本,有藝術家、機構、策展人、評論家以及媒體,首先無法回避的就是話語權博弈的問題,既然是遊戲,誰來寫程式,遊戲當中誰來主導,需要明確的分工。然而他指出,在中國,關於美術館、畫廊、藝術家……等藝術生産消費模式一直沒有形成合力。
青年藝術評論家李國華認為,中國現行藝術市場遊戲規則的模式基本延續著歐美的模式,雖然中國的産業鏈已經建立起來,但也同時面臨著中國的投資者有些抱著短期套利的心態和純粹出於投資目的、以及藝術市場體制並不成熟等問題。
廣州美術學院副教授、美術館副館長胡斌也指出,批評家角色在全球範圍內呈現出來的變化,反映出批評本身和市場的惰性,值得反思與批評:“批評家的角色實際上是在全球範圍內的衰落,全球範圍內批評家的地位都在淪落,他在當下的藝術遊戲當中變得沒有那麼重要。”
在他看來,當下藝術格局當中批評家出現了結構性的轉型:“目前批評家轉向策展人的工作現象出現,這説明瞭批評家在現有藝術格局中很難擁有話語權。批評家很難進入到藝術權利的格局遊戲當中,這個是全球範圍內的情況。”
同時,他指出,批評家也正面臨著幾大惰性考驗:“一方面似乎批評産生了問題,批評家更多的是在做策展方面的工作,因為策展在資本格局中貌似有話語權,這首先體現出了當中批評語言中的惰性:批評家在批評詞語使用時,所用的較封閉的詞語遊戲,當這個詞語的遊戲變成技藝和技巧時,批評家所用的這些詞語是非常模糊的,好像來指普遍年輕藝術家的狀態,其實並不能真切的對應我們藝術家真正的面貌,這是慣性其實也是惰性。”
“具體每個年輕藝術家是什麼樣的狀態?是應該深入的觀察這個年輕藝術家,你真正看到他的具體的特點、現象、才能做出真切的對應的陳述和闡述。” 胡斌指出,另一種惰性是對於國外流行概念的簡單搬運:國內很多貌似很前沿的策展理念,實際上在國外很多年前它已經做過了,它變成搬運的方式。
他表示,同時也要反思的的是藝術家和策展隊伍的圈子化問題:“雖然很多展覽在不斷的在換題目,但是藝術家的組合仍然是批評家所針對的圈子的藝術家,這也是惰性之一。”
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策展人、青年批評家林書傳指出不要把批評家的如何生存當成批評無效的藉口:“很多研討會都提出批評無效性的問題,有一個藉口就是生存的問題,大家都不要把生存當作藉口,因為並沒有人拿槍逼著你去做事情。”
本屆新星星藝術節執行策展人、青年批評家廖廖表示,“批評的有效性”所談論的更多的是如何面對利益與學術的平衡問題:“批評家在面對一個藝術家作出評價之時,通常都取決於利益、立場和學術的態度。因為面臨的體制都一樣,所以今天青年批評家們所面臨的問題和老一輩批評家一樣,並沒有根本的改變。”
他同時指出批評受眾群在擴大,“批評該寫給誰看”的問題:“我們寫批評的時候要考慮到批評到底是寫給誰看的?是給寫給藝術家、藝術圈、還是更普遍的更廣大的愛好藝術者看?這是寫作的時候應該考慮的問題。藝術愛好者越來越多,雖然他們可能基本上都看不懂,但是你不能否定他對藝術的嚮往和喜歡。藝術家跟愛好者之間,展覽是最直接的接觸,所以多寫一些能夠面向更廣泛的受眾的評論是應該的。”
中國美術學院媒體城市研發中心策展部主任、當代藝術調查局負責人宋振熙發言
四川美術學院美術系副教授、青年批評家尹丹
中國美術學院媒體城市研發中心策展部主任、當代藝術調查局負責人宋振熙由此談到了批評家與藝術家之間缺乏相互溝通的問題:“大家應該是相通與交流的圈子,應該互相刺激。單靠一個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四川美術學院美術系副教授、青年批評家尹丹認為,批評的有效性首先需要增強語言的有效性,儘量多使用可被“試錯”的敘述,少使用“氣韻生動”等籠統、模糊的概念。批評文章的文風應與文學文章的文風有所區別,在此,語言的“明晰性”或許比語言的“智慧性”更為重要。有意思的是,在中國,喜歡海德格爾的人比喜歡胡塞爾、維特根斯坦的人要多得多,這或許已經可以體現出我們在語言方式上的偏好。
影像批評家海傑表示,批評家正處在立場的轉變之中:“最近有一些苗頭,很多批評家在寫簡歷的時候不寫批評家的身份了,而寫從事展覽實踐和寫作。這種詞語的轉變就意味著立場的轉變,當我們批評的時候,我們經常會遇到一些困境。批評對象,有自己回避的“逃跑路線”。現在批評的語言裏面就是劇場化,它就是不提問題,只提表演,所有的詞語都是為了表演而生。”
青年批評家王棟棟也談到了批評家的角色和身份的問題,在他看來,批評家不是一個做市場的人,批評家應該有獨立性,面對現有的文化戰略發展,批評家應該承擔著發現藝術家專業性的能力:“今天的藝術是通過策略,讓公眾對文化的主流因素産生依賴,所以藝術已經變得很多元化,並沒有所謂的好與不好的藝術。”
新星星藝術節學術總監,著名批評家、藝術史家呂澎表示,儘管今天是處在一個需要講究遊戲規則的時候,需要很具體來討論工作的方式的背景,但是還是應該堅持思想的獨立性,來從事批評工作。
批評與資本誰主導話語權?
現今,資本介入藝術已成為常態,論壇也同時針對批評與資本,誰主導話語權展開討論。
在鄭聞看來,資本的無效性在於它樹立不起自己的價值體系,既形不成影響力,也不具有推廣效力:“所以無非就是一點錢進來,然後被迅速的消耗掉。“
成都當代美術館執行館長、批評家藍慶偉指出,現今資本已經遠遠大於批評的有效性,而面對資本,批評家和批評也面臨著話語權合法性的焦慮。
青年批評家姜俊則提出了藝術過度生産中藝術如何獨立性的問題,在他看來,在後工業化時代,所有的東西、職業都是過度處於生産狀態,同樣藝術作品也是如此:“身處多元化的敘事下,今天的藝術並沒有單一的標準,大家不會去談論作品好與不好,而是談論作品有趣或者沒趣,所以現在反而是很多大資本需要批評家。”
他同時指出,今天西方的藝術體系當中,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重要的是藝術家是否在圈內擁有強大的人脈關係?是否會會成為一個事件和亮點,從而進入到美術館的收藏脈絡之中,引起其他美術館的跟風?而通過很多美術館和藝術機構之間形成互相的收藏,確保其作品的升值。所以他指出,在歐洲現有藝術市場中,真正掌握話語權的是收藏家:“美術館每年獲得的資金已經不夠去買藝術作品,基本上都是大的收藏家在購買,他和美術館、畫廊形成有效聯繫,資本決定了什麼藝術作品是好,什麼是不好。當大家看到某個大收藏家收藏了某個年輕藝術家的作品的時候,這個藝術家作品就進入了升值的脈絡。”
四川美術學院CAEA美術館執行館長寧佳則認為,今天的藝術批評不應該只是一個內部自身的問題,它的無力或者無效反映出的是今天藝術系統的動態調整。所以在我看來,這種尷尬的現實是大家經常將批評家與策展人的身份混淆,這個亟待厘清。特別是在以資本主導話語權的大環境下,策展人需要有博弈的勇氣和智慧,而批評則要義務反顧的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和角色認定。
中國美術學院媒體城市研發中心策展部主任、當代藝術調查局負責人宋振熙則認為:資本的源頭也有客觀性,什麼樣的錢用到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錢用到什麼樣的藝術上,它從源頭的産生到最後的結束本身並不是那麼均衡:“策展人、批評家在這個環節裏面要起到搬運工的概念,調節資本之間多和少的關係,或者能夠使用的最大範疇,這是比較重要的一個工作。”
青年批評家李國華則希望藝術批評能夠給剛進入藝術市場的資本帶來提醒:“很多剛進來的贊助資金,被一些在市場宣傳上包裝的很厲害的項目給吸走了,他們不明白這個市場到底怎麼回事,他們的錢無緣無故就被花完了。所以你提出批評是給盲目的投資者一個提醒。”
青年藝術創作小清新化?
談起當下青年藝術家的創作,廖廖指出,在新星星藝術節的幾千件參賽作品中,可以看到許多宛如私人日記一樣充滿小情調、小哀愁的“小清新藝術”,猶如歐美塗鴉翻版的“壞畫”,這其實都是藝術家退縮回到自我的小世界裏,表達著個人的小感傷與小情緒,或者用“惡搞”來表達自我的遊戲心態。
胡斌也指出了“小清新”是目前年輕藝術家創作的傾向之一:“這是一個普遍性的現象,每個年輕藝術家都會説這件作品表達的是我的情緒和感受,我把這些內心的點點滴滴表達出來。並不是説不能夠做小清新,但是你會發現當作品呈現出來以後,當這麼多個人的獨特的感受形成同一條河流之後,這就成為差異性同質化的問題。”
胡斌表示,不僅是創作中的小清新現象成堆出現,商業展中同質化的現象也非常的明顯。如果把這些都堆疊在一起,就會發現全球都是這個現象,如此知識的趣味思考觀念,是值得反思與警惕的。
“小清新”所反映出的青年藝術家缺乏系統性的思考,也是李國華所擔憂的:“如果把藝術當成自我情感和表達問題的方式,現在的年輕藝術家做的很多作品,僅僅只是與自己的小情緒有關,而不是看到更大的問題。”
影像批評家海傑指出,藝術家在創作中把個體擺在最前面,但這個個體的自我變成了“自私”,這個自我僅有的那點特殊性被放大了,這些特殊性能不能産生共鳴?有沒有普遍性?放到藝術創作當中還是值得商榷的。
呂澎則認為,藝術關心社會,關心現實沒什麼錯,關鍵是如何關心?這個是需要去討論的。
所以回到批評家、藝術家、資本的等藝術生態中的相互關係,鄭聞指出在當下功利的心態下,應該回到個體的當下去反思:“包括海外的藝術家回到中國,我們期待什麼樣的作品?在觀念層面能夠真正的可以打動我們?作為藝術家、經紀人、策展人……你長期堅持的標準是什麼?你想倡導的是什麼?這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們當下非常缺失的,這是行業規範商業上契約精神上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