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如何進一步深入不可見性?卻還讓不可見性保持持續的生長性?這要求繪畫超越形式語言的建構,無論它是具象還是抽象,而是從空無出發,從無維度出發;而且有待於充分吸納時間性,既是意境蒼古的時間性,也是觀看方式即遊走的時間性。儘管印象派接納瞬間變化的光影,莫奈的大教堂系列觸發了視覺的遊走性,但卻缺乏自然的生長性與心性的感悟性。邱世華的繪畫嘗試了各種透明畫法之後,返回東方美學的精髓,進入混芒之中,打開無維度,讓此敞開與玄遠的空無來形成視覺,而且一直保持生長。同時,又保持事物的原色,所謂本來面目,比如亞麻布之為現成品的材質,保持亞麻的本色,看似概念繪畫,看似無所為,其實平面繪畫的裏面卻隱含著色澤的無限細微變化,看似抽象畫,卻又有著如此具體的山水或風景。
在顏色上,邱世華很好地轉化了中國傳統的五行色與青綠色,發揮黃賓虹的墨隱色與色隱墨的理念,但經過了色空觀的過濾,一方面看起來確實什麼都沒有,幾乎就是一塊亞麻布的原色,或者米白或者古黃,如同一幅宋代古色古香的絹,或宋代瓷器的米白與翠綠,似乎是杜尚的現成品與極簡主義抽向作品;但另一方面,卻並非抽象也非概念式繪畫,而是裏面有著山水或風景,有著千岩萬壑,有著大好河山。一旦我們面對繪畫,安靜下來,或慢慢遊走,隨著光線強弱不同,觀看的角度不同,還有觀看者內心心性境界不同,在畫面上將看到不同的景色!如此具象,但又如此恍然不確定,似乎畫面的景色還在生長,這是充分讓自然生長的時間性得到了渾化地顯現,因為這景色乃是從無維度生發出來,打開了一個內在的玄遠場域,筆觸與景色都是從此無盡玄遠的無維度生發出來的,與之內在一道的呼吸起伏,因此蘊含無限生機。
看似一幅風景畫,有著山川大地的風光,被虛化處理,但其實又疊印著宋代山水畫的意境,或者蒼古或者空寒,或者平淡或者荒率,就把中國古代意境的時間性再次發揮出來。虛白的無維度繪畫也充分吸納了時間性,傳達出視覺的生長性與自然的呼吸性,這也是充分發揮水墨藝術的虛透、滲染與氤氳化生,改變了西方油畫材質的觸感而獲得的。
邱世華虛白的繪畫有著對視覺的虛淡化,因為它來自於無維度,並保持了色差過渡的微妙性,不陷入具象與抽象的對立,看似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但實際上畫面隱含著無限渺遠的空曠與寂寥,把傳統局部的留白擴展為整體的視覺靈氛,“無維度”讓局部的“留白”生成為整體的“虛白”,同時轉化了傳統的空靈與西方的虛無,越是看似極少與極簡,越是看起來無所表現,卻越是讓人明心見性,這正是杜尚夢寐以求的“虛薄”的微妙過渡,有著虛實來回過渡的豐富性,有著余象的回味性。
邱世華的創作讓繪畫重新進入混芒之中,從混芒中敞開空無,讓無維度與景色一道生發,但又具有平薄的平面性,虛化景色,使之隱幽地生發,悠長而浩淼,無維度超越了視覺的區分,而是隨著不同景色一道起伏,一道氤氳化生,而且讓畫面煥發出宋代青瓷的玉質觸感,畫面裏面的山水雪景圖又如同美玉之所集萃,在無盡的虛白之中,還隱約透顯出樹草淡雅的翠綠,整個世界都在那裏靜謐地呼吸與生長著,這是最為美妙的隱秀之美,自然的靈氛隨之默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