蹤跡大化——傅抱石藝術回顧展前言

時間:2014-08-15 09:00:57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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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先生是我最喜歡的20世紀中國美術大家之一,多年來,我對他的藝術一直品讀賞鑒,也常常思考傅抱石在中國美術史上為什麼佔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我認為傅抱石是囊括了中國傳統書畫、篆刻以及美術史研究等幾個方面,綜合形成的一代大家。所以這次我們與南京博物院聯合籌辦這個展覽,就不僅僅局限在繪畫領域,而是從上述三個方面來展示傅抱石,力圖綜合地呈現出傅抱石先生能夠成為藝術大家的一些規律,從而為我們當前的美術發展提供一些參照。

藝術大師的形成不是偶然的,都有規律可循,我們要研究大師如何把傳統的東西轉化成為自己的滋養,如何把時代精神灌注于其中,最終生成一種獨特鮮明的個人風格。我認為傅抱石先生就具備了大師生成不可或缺的幾個內在和外在的因素。首先傅抱石先生作為一個美術史學者,他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研究中國繪畫不同時期發展面貌的,這就從源流和根本上探究了中國畫發展的演變規律,同時他也領略了畫法畫論,這是一種全方位的傳統積澱,傅抱石先生在飽覽經典、含英咀華的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目標。此外傅抱石先生也從國外學到了很多的東西,尤其是在日本,他接觸到了很多中國畫藝術所沒有的方式方法以及觀察事物的角度,這為他的藝術成就追溯了深廣的取法淵源。

其次,傅抱石的藝術探索重心定位在中國畫的本體層面,而不是表面的形式技法。傅抱石對於傳統的吸收主要集中在藝術精神層面,比如中國畫強調的意境意象和藝術氣韻,另外又借鑒了一些外來的元素,才最後在中國畫本體層面促發了一種徹底的轉變—在20世紀40年代的重慶金剛坡時期,傅抱石的藝術突然有了一個脫胎換骨式的轉變,他的山水畫中的雄渾恣肆,人物畫的古意氣韻,都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風格,當然這次的繪畫部分我們只選取了傅抱石先生的代表性山水題材,其實他的人物畫藝術成就也不在山水之下。這種風格是沒有過渡的突然生成,我認為這個突然生成的根本原因就是由於過去的積澱、思考都達到了一種很成熟的程度,不是外在的皮相層面,而是在藝術精神上一朝頓悟,才忽然生發出這樣一個非常成熟的面貌,這是傅抱石藝術風格生成的終極原因。另外20世紀這個時期還有其他幾位藝術大家都發生了這樣一種非常特殊的轉變,比如蔣兆和先生的《流民圖》,也是這樣橫空出世、不可端倪,這的確是20世紀有待深入研究的一個重要文化現象。以上兩個方面是傅抱石先生藝術成就的主要原因,當然還有一些特殊的機緣也不可忽略,比如傅抱石先生在不同時期都遇到了極為重要的人物的提攜和幫扶,比如徐悲鴻先生的慧眼識才,還有他和郭沫若先生的親密交遊,這些也是藝術大師成就的重要因素。

關於傅抱石先生整體藝術風格特徵的形成,我認為主要源自於他對生活的理解和風格的轉化。傅抱石先生採用的完全是傳統“中得心源” 的觀察方法,他畫中表現的是胸中山水而不是自然物象,是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的一種表現。傅抱石先生的性格就是這樣一種抒髮型的,他能很快地把生活中的自然物象轉變成富於自我個性表現的山水意象,我覺得這個是最可貴的。新中國成立以後傅抱石先生也畫了很多的詩意畫,通過寫生也創作了一些作品,這些山水畫都非常精彩,但是因為受到題材和內容的限制,我感覺這些作品的抒發性就沒有原來那樣的順暢,這是新中國時期提倡的寫生給傅抱石先生的藝術帶來的某種程度的束縛。

在這方面,我認為李可染與傅抱石兩位大師可以做一個比較:可染先生是通過寫生來昇華,從而形成了成熟的山水畫面貌;抱石先生是把自然的山水轉化成胸中意象的新山水。二者可謂異曲同工、殊途同歸,我們應該從不同的角度各取所需。對傅抱石先生的研究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他胸中意象的轉化,探究生活在他胸中如何轉換為意象,他的真性情如何通過筆墨表現出來。我們今天的山水畫所缺少的正是這個東西,很多的作品僅僅是寫生的再現,往往就是一個生活的再臨摹,有意境的很少,表現胸中意氣的更少,我們應該從傅抱石的藝術裏面吸取這種養分。傅抱石整體藝術風格形成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他的文化自信,傅抱石先生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入研究,使他的骨子裏充滿了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自信,有了這種文化自信才有藝術探索的底氣,才能合理地吸收東洋的元素和西方的技法,而不迷失根本,我認為這是特別重要的。

傅抱石先生對中國傳統藝術精神的繼承和整體藝術風格形成,在藝術手法方面的具體表現,我認為在於成功處理了虛與實關係,尤其是善於用“虛”。中國傳統繪畫的意境在“虛”不在“實”,結構太實了也就缺少了意境表現。傅抱石先生的大筆皴擦實際上就是一種用“虛”的表現,他與關山月先生合畫的山水畫史經典作品《江山如此多嬌》,就是通過近處的“實”和遠處大面積的“虛”才表現出了宇宙的宏大氣象,如果把黃山、江河畫得結構清晰,氣格就反而小了。中國畫的要旨就是在“放”和“收”之間達到一種協調,“放”得大又能夠收得緊,比如傅先生把自然山水擬之於鴻蒙太虛,但是他把“實”收在畫眼上,一個小亭子或者一個水口,甚至一個小人的眼睛,他在這個地方畫實了,這就成為了點睛之筆;另外還有對於書法在繪畫上的運用,他在大寫意畫上寫那麼工整的字,就是為了把“放”的東西收住,同時又發揮了書法上的優長,用題字的位置和大小來反襯出山水氣象之大。 所以我認為傅先生所把握的這種大開大合、大虛大實的手段,正符合了中國畫真正的“道”。

在傅抱石先生誕辰110週年之際,通過展覽研究來回顧傅抱石先生的藝術,我們得到的收益是多方面的,尤其作為藝術家,不能僅僅把目光放在微觀層面的技法和形式上,而更要體悟一些探索規律和認識事物的方式方法,以及生活和藝術與內心情感轉變的途徑,我認為這對我們今天藝術發展的意義更大,更值得反思。

文/王明明

甲午年仲夏于潛心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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