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聯想

時間:2011-11-04 16:27:34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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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遙遠遙遠的夢,逝卻多年的夢,縈繞天際的夢,暗香飄浮的夢,影跡詭譎的夢,元氣混沌的夢。我一直在尋覓它、追索它,今有三十餘年矣。

民間藝術、宮廷藝術、文人藝術,如果説這是中國漫漫藝術長河中的三個層面的話,那麼我當初邁入藝術長河嬉水的時候,並不熟諳這三個概念,只是憑著一股子激情投入創作,但作品卻不自覺地帶有某種“泊來”味,又兼有某種“稚拙”味。我開始探索原因。顯然,那“泊來”味來自我在大學期間接受的西方古典美術教育。那麼“稚拙”味呢?我想起了奶奶捏的糯米雞,媽媽納的虎頭鞋,鄉間藝人演的皮影戲解……無不充滿著生動的稚拙情趣。哦,原來我的童年是在民間藝術編織的搖籃裏度過的,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已早早地深深地積澱在我的心底。成年後,這種東西時時浮現在我的腦際。我慶倖自己出生在農民家庭,且是屬於燦爛楚文化圈子的湖南籍。所以,我的創作環境雖然由於眾所週知的歷史原因,形成宮廷藝術遺傳基因的濃烈氛圍,但我者故我也,未被其同化。基於這樣的認識,我索性強化我心目中的民間藝術。它體現在我前期創作的“動物世界”裏,似有種率真純樸的童趣。特別是高溫顏色釉的廣泛應用,被譽為一種“突破”,其實這些都得益於我的來自童年夢幻的造型觀念。異彩紛呈的高溫顏色釉造化于火焰,是最有魅力的微觀景象,幾乎每種釉色都有個美麗的傳説,是無數前人智慧的結晶,也是中國陶瓷藝術的最大驕傲。可是,越來越佔統治地位的宮廷陶瓷藝術,為了迎合皇室審美情趣而形成的繁褥纖細的造型,卻無法施著窯變隨機因素極大的高溫色釉。而我的來自民間藝術的簡潔單純的造型,恰恰可以按形象的要求裝飾任何一種高溫色釉——當然其間不乏無數次的試驗失敗——終於形色珠聯璧合,使我的“動物世界”毛色絢麗,令人賞心悅目。於是,在一片讚美聲中,我當初真以為尋覓到了金色童年的夢幻便是我的藝術極地了。


 

新的“創作欲”提高了自我。我不過是在“火焰藝術”中注入了民間藝術的新鮮語匯。我畢竟受過“文人藝術”的熏陶,多少嚮往“文人藝術”那妙不可言的意境美,儘管它過於規範化。這是個饒有趣味的問題,悠悠幾千年的封建社會裏,除極少數得志的藝術家工匠為“宮廷藝術”效勞外,大多失意文人無形中分成二幫:信奉儒家的文人,滿腹牢騷地紮在詩詞裏;恪守道學的文人,雙腳離地地飄在山水畫裏。歷代文人智慧的積累,使這兩項藝術達到爐火純青的高度,這也是詩詞、山水畫為什麼是中國文學、美術的輝煌之巔的原因。顯然,其創作上的複雜心源,需要分析、揚棄,其在藝術上的“氣韻”境地值得繼續弘揚。故我又慶倖自己成長在一個新時代,不必像古典詩人那樣竭誠呼喚“伯樂啊,來騎騎我這匹忠實的千里馬吧”,不必像古典山水畫家那樣佯作恬靜保持獨善心理,也不必拘泥于某些過於嚴謹或過於飄逸的規範性技巧。但他們用含蓄手法表現深刻社會內容的機智啟發了我,使我藝術上有了新的追求。我的創作不再憑純粹的直覺,而又有某種程度的直覺。表現在我中期創作的“動物世界”裏,它似面鏡子,以種種折光展示人情世態,把我對生活的感受以抒情的手法表現出來,力圖向人們傳達某種啟示。這階段的作品,引起不少專家的矚目。這時我以為我的藝術進入了全新境界,因為我似乎成功把民間藝術與文人藝術進行了聯姻,追溯到了這兩種藝術尚未分家時——充滿夢幻色彩的古代藝術——的真諦,況且其中還表現了新時代的成熟的自我。


 

後來,創作條件有所改善,我開始走出封閉的環境和封閉的自我,跋涉于祖國的山山水水,極力擴展藝術視野。這時我又發現,我原來尋覓到的“火焰藝術”不過是一個雅俗共賞的層次。特別是當來到霍去病墓的石刻前,我頓時被漢代藝術的雄渾氣勢征服了。我深深地思索,藝術的征服力也許正在於此,審美體驗的本質是生命本體的衝動。它是溝通創作主體、表現主體、接受主體的心理橋梁。我深信,任何事物都有生命的活力,隱藏著捉摸不定的某種精神。一個藝術家,必須對表現對象的神性有深深的感悟和透徹的理解,把某時某地感受到的足以引起創作衝動又足以表現其生命活力的特徵,加以變形突兀出來形成一種意象。這也許就是東方神秘主義藝術哲學——“物我同化”?它可以無限開闊創作主體的審美視野。例如,以我過去狹隘的審美觀,是絕對不會去盼顧癩蛤蟆之類的小丑的,而現在一次偶然對癩蛤蟆的觀察中我卻能由審美體驗引起創作衝動,塑造了一隻癩蛤蟆。它肌理粗拙,癩皮上泛出點點綠光(綠釉),瞪著雙眼,鼓足一團氣,似乎準備迎著千斤壓力。我管它叫《千斤頂》。這件作品與其説是拙而見醜,不如説是拙而見力。如果硬要套用“美”的語匯的話,我相信它傳達給人們的審美情緒是種富有骨力的砥礪美。當然最好稱之為“力”的語匯。這個觀念的變化,從我幾個階段創作的“動物世界”裏可以看出,有個由表及裏的軌跡:毛色的美→ 肌理的純→材質本身的力;稚拙的美→古拙的力。因此,追求東方遠古藝術的富有意象韻律的生命力,這正是我的藝術追求。

按榮格的“集體無意識”之説,我一直在尋覓追索的那個遙遠遙遠的夢不正深深潛藏在我們的“無意識”之中麼?而今,我要説,且不管它,因為那畢竟是過去的夢。我們需要的是面對現實,憧憬未來。新的工藝革命需要我們呼喚新生命的活力!陶瓷藝術作為最古老的社會文化符號,最純凈的視覺藝術資訊,理應以其原本的魅力傳播時代精神!如果説藝術就是藝術家的夢幻的話,那麼我將繼續我的夢,使我的夢更具個性色彩,更具現代色彩。

1987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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