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的前衛藝術界有兩大特點,一是“拿來主義”的功利性,另一是“一窩蜂式”的盲目性。但是,這也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當代藝術的主流方向。什麼叫功利性的“拿來主義”?就是不問出處,不問上下文背景,只要對我有用的,拿來就可以用。因為“葵花寶典”有“挪用”這一條,“拿來”不算偷!另外,就是一招鮮吃遍天,拿來什麼招數要管用,不僅是這個藝術家會當成抱定要管一輩子的飯碗,其他藝術家也都一窩蜂跟著學。
而李迪與之不同的是,他要“學”的東西必須要徹底先“搞懂”它,這樣就很麻煩了!所以,在布倫瑞克美術學院的學習過程不僅僅是一個視覺的練習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從文化歷史到社會背景的系統了解過程。在這個階段中,李迪沉浸在那種初次得到的自由自在的暢快表達的快感中。但是隨著時間的推進,另一個問題,表現主義對於社會現實的關注角度問題慢慢就顯現出來了。實際上,對於一個作為表現主義的狂熱分子的李迪而言,他實際上還是一個庫爾貝的崇拜者。李迪對於庫爾貝的頂禮膜拜實際上來源於庫爾貝的筆下對於剖析社會和表現人性的犀利程度。所以,隨著時間的演進,在從布倫瑞克美術學院畢業之後,作為一個自由職業的藝術家開始,作品的社會性表達的深度和廣度的問題,就越來越困擾著李迪了。最初的新鮮感終歸是要消失的,而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外來者無論如何是不能很快融入到當地主流的社會文化中的。所以,2000年前後的那段時間內,李迪更多地是作為一個思考者,思考著“藝術的終極價值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他將以前的繪畫作品作為基底,在上面一遍遍地抄錄《石濤畫語錄》以及自己的日記和心得,以此完成自己的一個思考下一步的藝術方向的過程。
從這個時候起,李迪每年回國的頻率開始加速。我也是從這個時候起認識李迪的。每一次的回國,李迪都是顯得那麼的新鮮和新奇,在這樣的一次次的故國之旅的過程中,李迪終於發現自己的文化之根其實還是在中國。
從2008年開始,李迪的創作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此前作為他的作品主要特徵、非常西化的色彩開始變得沉鬱下來了;同時,在表現性的筆觸和線條之中又融入了東方性的心手眼同一的書寫體驗。作品的內容也是多與中國當下的社會現實和社會特徵有關,但是又沒有那些已經變得越來越惡俗化的“符號化”的販賣。就像他自己説的:“我的繪畫不管用什麼材料,其實一直都是在做‘記錄’式的主題。關心的更多的是個人的心路歷程。”
至此,我們發現,李迪實際上是用一種若即若離的方式在保持著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在對中國的社會現實進行客觀、冷靜的觀察。他從2008年之後的作品,就是相當於一個觀察者對於自己的故國的心靈筆記。
新鮮的、敏感的觀察,自由的、無拘束的形象表達,非商業符號性的、個性化的繪畫語言,非設定性的、心手同一之後的自由之境,這些構成了李迪這批新作品中最為寶貴藝術特質。也許李迪作為一個藝術家並不是最聰明的那一個,但他絕對是走得最累、最紮實的那一個,所以,他雖沒有像他的同時代人那樣在商業包裝下光芒四射,但絕對是在樸實無華的外表下,內涵最為豐富和韻味悠長的。
2011年3月14日 于北京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