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平(以下簡稱劉):納塔利先生您好!這是您第一次到中國來嗎?您參觀了中國的博物館、美術館以及畫廊等藝術機構嗎?
納塔利(以下簡稱納):是的,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國。我確實對中國的博物館和藝術機構非常感興趣。但是由於這次活動的時間非常緊張,為了準備在上海的開幕展和今天在北京的講演,所以沒有能夠系統地參觀中國的博物館。但是我的一個重要願望得到了滿足,就是看看中國今天的人如何生活,中國當代的面貌。例如,我看到了很多中國當代的建築。在義大利很難看到這麼多當代的建築,有的總是一些老建築。人們對於新的建築,特別是現代風格的建築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擔憂,所以在義大利很難看到這麼多現代建築。而中國恰恰相反,在上海和北京,我看到了許多優秀的當代建築。上海世博會的很多展覽館,的確是非常漂亮。我在上海城市博物館,看到了整個上海的城市規劃。我參觀過的上海博物館,當然還有中央美院的美術館,都非常好。
劉:這是您來中國後覺得印象最為深刻的一點嗎?納:一方面是這些當代的建築,另一方面是中國古代的藝術作品。在上海博物館,我見到了許多珍貴的中國古代藝術作品。但最重要的是,在中國,走在街道上,處處可以感受到與義大利最大的不同就是,義大利人對現在和將來,對於現代化,抱著一種恐懼的心理。而中國人則很從容,一方面保留古代的東西,另一方面在享受現代。這是我最大的感受。典型的一個例子是,中央美術學院這座由日本著名建築師磯崎新設計的美術館,我相信是很快建成的。但是在義大利,我們為了那件事前前後後討論了十年!(注:烏菲齊美術館的新出口,也是由磯崎新設計,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招標和討論過程)因為大家都擔心現代的東西會不會與古代的東西産生衝突。
劉:我很好奇,您為什麼在今年,2010年到中國來辦這個藏品展?這個時間和地點的選擇有什麼特殊原因嗎?納:時間上沒有特殊的安排。因為搞這麼大規模的一個展覽,特別是要從義大利帶東西過來,需要很長的時間。具體來説,我們兩年前就開始為這次巡迴展做準備了。要挑選作品,要準備相應的畫冊,挑選合適的人來組織這個活動。現在恰好經過兩年的準備,這次展覽與世博會的前期重合了。這肯定對展覽有好處,我們也很高興看到的這個情況。
劉:在北京這座城市中有許許多多的美術館和藝術機構,您為什麼選擇與中央美術學院合作來舉辦這個展覽?您為什麼選擇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這個空間中,來展示烏菲齊的這些藏品呢?納:合作方以及場館的選擇,主要是由中國的合作夥伴提出來的,我也認為這個選擇非常好。因為在上海,展覽是在一個市民參觀的大型場館(注:上海博物館)舉行。而在北京是在中央美術學院這樣一個全球惟一的藝術學院中舉行。面對的是美術屆專業的人士,同時又會有很好的社會影響。所以我認為這個選擇很好。
劉:您作為烏菲齊美術館在21世紀的第一任館長,有什麼樣的新理念和新目標要帶給這個古老博物館?納:這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新的世紀中,我們要建設新的美術館出口。這不光是一個簡單的出口,更重要的是它可以騰出更多的空間,使底層的空間都可以使用了。這樣可以把一些以前無法展示的作品,從倉庫中拿出來。並且可以把以前倉庫中擺放過密的一些藏品分散一下。我希望給觀眾更多的空間和時間來欣賞這些作品。另一方面,我希望觀眾在觀看這些畫的時候,是抱著一種欣賞的態度,而不是一種炫耀。在觀看這些畫的時候能夠讀懂畫的背後所隱藏著的一種詩意。這一點對我來説是更重要的。因為很多情況下,觀眾只是在一幅畫的面前拍張照片,甚至不拍畫,只是拍畫下面的標簽。這樣就觀眾就完全失去了感受畫中所包含深意的機會。同樣的道理,人們去電影院的時候,誰也不會看完電影以後拍一張螢幕的照片,更重要的是坐在那裏好好欣賞電影。
劉:您是一個義大利人,又是一位優秀的藝術史家,現在您又是烏菲齊美術館的館長。我想您這些身份的綜合,一定使您很為您的工作感到自豪。因為烏菲齊是這樣一個重要、著名,又有如此悠久歷史的美術館。但是我想問的一個問題是,您如何看待烏菲齊這種類型的美術館與當代青年人的關係。納:我覺得這個問題要綜合地回答。佛羅倫薩有幾個主要的參觀點,烏菲齊是一個,還有鮮花聖母大教堂和藝術學院博物館。人們到佛羅倫薩總是就參觀這一條線,但我希望烏菲齊和佛羅倫薩成為一個整體。人們來參觀的時候,不光只想到這三個點,更重要的是整個城市。我希望能夠把佛羅倫薩城市的歷史和輝煌,以及各個方面都能夠展示給各種觀眾。人們在參觀博物館的同時能夠了解這個城市,了解她近代特別是現代的東西。對古代的東西,人們能夠去發掘其價值,而不是把它們封存在保險櫃或博物館之中。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於今天中國的生活充滿了欽佩之情。我認為中國人是生活在現代的。而不是像在義大利的許多城市那樣,人們與現代是割離的,對於現代生活人們只像是過路客而已。
劉:您剛才談的這方面是否也就是您希望烏菲齊美術館在將來能夠起到的新作用,或者能夠具有的新形象?納:可以這麼説,但是這只是我的希望,我並不敢説要做到這一點。否則別人該説我太自負了,或者耽于幻想。因為做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把博物館和整個城市融合起來,通過參觀烏菲齊而更好地了解這個城市,這是我的期望。
劉:我們回到您的具體工作中來,您認為烏菲齊美術館的工作重點是什麼,或者説她的特點是什麼?納:首先,我不太喜歡做重復性的工作。而現在我的工作,是不太可能有什麼重復性的。我要解決每天出現的新問題,而且每天的問題都不一樣。一個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馬上會出現。所以工作的強度還是比較大。現在最大的問題和工作的重點是博物館所處的環境。周邊的環境不是很好,到處是工地和修復工作所需的機器。但是人們往往不了解這一點,不知道這些各種各樣的困難,還是要參觀博物館。但我沒有因為所有這些問題而讓烏菲齊關閉過一天。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還有就是,烏菲齊實際上很小,只有盧浮宮的十二分之一。但是每天的觀眾人數很多,最多時是9000人,最少也有5000人。我希望在外部環境比較差,人又比較多的情況下,給大家提供一個賞心悅目的參觀環境。能夠作到這一點,我已經感到非常自豪了。
劉:磯崎新為烏菲齊設計的新項目完成之後,對這種情況能有所緩解嗎?納:可能在功能上改善不大。我們只能儘量讓美術館在這種情況下滿負荷運轉。這個新項目最大的影響可能是在完成以後,美術館的外觀會漂亮一點。因為現在周圍全是起重機,腳手架,美術館看起來像工地一樣。
劉:您個人喜歡這個新項目的設計嗎?納:我個人沒有任何的評判,不論我認為好或壞都沒有任何影響。因為當時為這個新出口的項目舉行了一個國際招標,很多國際著名的建築師都參加了,最後這位日本建築師獲勝。當時我不是評審團的成員,這個決定是許多重要人物共同做出的。我的個人喜好並沒有什麼影響。
劉:最後一個問題,您對中國的美術館和博物館有什麼建議嗎?納:我的建議可能不只是提給中國的同行,也是提給全世界同行們的。我的建議就是要在文化的層面進行更多、更廣泛的交流。另一方面,從博物館、美術館的角度來説,就是在保持自己的文化傳統,特別是在保存那些古代精品的同時,能夠與現在的時代形成很好的交流。否則過去的東西,就只能成為一種單純的過去。
劉: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並把這麼多優秀的藝術作品帶到中國。我們很期待明年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中見到烏菲齊美術館精彩的藏品。
採訪手記:2010年3月13日下午15:00,義大利佛羅倫薩 烏菲齊美術館的館長 安東尼奧 納塔利先生 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學術報告廳,進行了題為“穿越烏菲齊的歷史長河”的學術講座。此次講座是在中國舉行的時間長達一年半的巡迴展覽《烏菲齊美術館藏品中國巡迴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次巡迴展是烏菲齊美術館有史以來,在義大利境外舉行的規模最大的一次展覽。講座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介紹烏菲齊美術館的歷史,組織和收藏結構,展示方式,和作品修復與規模拓展。第二部分納塔利館長介紹了他對文藝復興時期大師列奧那多達 芬奇和米開朗基羅的兩幅作品的研究成果。講座之後,中央美術學院的易英教授和同學們與納塔利先生就相關問題進行了活躍的探討。17:00,中央美院藝術諮詢網在中央美院美術館對納塔利先生進行了採訪。感謝中意博聯國際文化公司為這次採訪作了精彩的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