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茂琨重視作品的和諧,主張主客體統一,這本身就是古典主義的美學原則。而他特別強調兩者在深層次的融匯,一方面意欲超越事物的瑣碎與殘缺,另一方面也企圖擺脫內心的庸俗和混亂。但這一切,在古典藝術中體現為神性的光輝和天道的顯現,對當代藝術家而言,上帝死了,作為信仰的神明和天意而今安在?已經個體化的當代人及其藝術家,能夠不脫離當代文化情境又始終滯留于古典心理麼?在這裡,假定古典繪畫有拓展個人風格的無限可能,是令人懷疑的,也是遠遠不夠的。事實上,古典主義早已墜入紅塵,成為慣性意識形態的一部分。因此只有精神的前衛性即精英意識,才能塑造當代的莊嚴。
Ⅱ 溫馨的寂寞:日常與飄忽
出於對古典語言的熱愛,龐茂琨拒絕新潮;但要在鄉土題材中塑造當代的莊嚴,實在勉為其難。一方面他不甘自陷於商品化陷井;另一方面他又受制于學院環境。1991--1996年是他創作中的過渡時期,也是他在精神上比較徬徨的時期。
放棄理想主義,轉向生活題材,龐茂琨開始畫室內景:靜物和家人-——人物即便置身戶外,也同樣沉靜而寂寞(《投在沙漠上的影子》、《彩虹悄然當空》)。這種日常化傾向,使藝術家有可能去體會平淡無奇但真實具體的人生,不致使自己在精神回憶和對象美化的過程離現實太遠。
一些新的因素開始出現在畫面上:直線構成和人物的組合(《室內悠趣》)、硬性切割和不完整構圖(《屋角》、《床前燈》)、僵直姿態與清晰的邊緣線(《春》、《初夏》)、瀰漫的燈光與寫意的抒情性(《微燈》、《尋常的日子》)以及人體和飾物的觀念性聯繫等等。甚至,他還畫了不少風景和靜物,其繪畫方式亦有多種嘗試。看得出來,龐茂琨在對傳統油畫技法進行研究的同時,亦在苦苦探索古典油畫語言和當代人文體驗的關係。
此一階段的作品,以表現溫馨的家庭生活為代表。燈光或柔光下的人物,其形象不再像早期作品那樣實在而突出,色彩也不再是那樣濃烈、厚重。畫家以一種平常的心態,隨意的筆觸,描繪筆下的人物,悄然陳述著寂寞與孤獨。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注入優雅文靜的詩意,以抵制消費時代的瞬逝與平庸;另一方面,他又為寧靜和溫暖所困擾,流露出莫名的寂寥和感傷。畫家似乎有一雙"尋尋覓覓"而又無所歸依的目光,徘徊于窄小折轉的居室,偶然停留在熟知而又陌生的人物身上。
這種在精神上不能聚焦的狀態,使畫家不再執著于對象,也不再執著于某種畫法。精神相對於生活的游離與飄忽,可以説是龐茂琨詩意化的自我觀照。通過這種觀照,龐茂琨開始從古典主義理想化審美中返回當下,從學院主義語言束縛中返回自我。他在尋找和探索中漸變,幾多困惑,不無猶豫,但在平和之中卻是堅忍的。
Ⅲ 朦朧的莊嚴:局部與真實
1995年,龐茂琨赴荷蘭阿姆斯特丹美術學院進行學術訪問,1996年又赴俄羅斯聖彼得堡參加國際藝術交流展。在此期間,飽覽西方古今藝術大師作品。這段經歷對於正處在探索過程中的龐茂琨來説,無疑十分重要。回國以後,他認真清理自己的思路,毅然轉變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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