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火:用玻璃的語言講述時間

時間: 2016-10-25 09:43:36 | 來源: 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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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馮垣雅

做玻璃的杜蒙徘徊在“藝術家”和“手工藝人”的稱號之間不願貿然做選擇,雖然她自信“每件作品自始至終在製作上一絲不茍的手藝人的精神和自尊”。她更希望稱自己為一個用玻璃講故事的人。她以玻璃為材質,真誠地反觀並表達自己的記憶與生活。 在此次否畫廊的個展《退火》中,杜蒙以鑄造玻璃作品為主,展示了從畢業至任教羅切斯特理工大學玻璃專業四年間的作品。這些作品不僅敘説著她對時間的感性而私密的思索,也在不知不覺中記錄了這四年時間的流逝。

杜蒙的作品中充滿了具體的形象和敘述的慾望。無論是懸挂的燕子,玻璃夾層中交錯重疊的插畫,還是花中頷首凝思的白鹿,都暗示著背後的故事與情感。然而,破解這些記憶密碼卻並不容易。杜蒙以茶染色的方式或許帶有中國傳統文化意味,讓人禁不住從中國文化中尋找象徵語言去解讀作品的資訊。然而,這種文化身份已經內化成為杜蒙的個人經歷與氣質,失去了厚重而固定的象徵意義,只是在意外與無意識中顯性。在《消逝的風景》中,玻璃模版的圖案好似北京四合院的影壁,但並非藝術家刻意為之。順著感覺一番雕刻泥板之後,她才發現,由於耳濡目染,影壁的形象已深入記憶,並被自然釋放。還有一些形象來自於她對傳統符號的個人解讀,甚至是誤解,例如《曉》中的飛燕。杜蒙如此説:“一直以為北京城的老百姓都是燕子的化身。直到後來長大了才知道燕京也好,燕山也好,都是跟燕子沒有關係的。不過在我心裏還是把燕子跟這座城市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因此,要想明白杜蒙的作品,首先要卸下“文化”和“傳統”的重負,去掉視覺語言的各種象徵意義,恢復回憶的真誠與生活的真實,就像杜蒙在創作時所做的一樣。

消逝的風景1,玻璃,茶,80 x 80 x 1.3 cm,2013. © 2016 杜蒙

然而,作品中包含的感性與個人化經歷並沒有排除敘述和被解讀的可能。從中央美院設計學院畢業後,杜蒙從零開始在美國學習玻璃製作,中途還為了減小與同學們經驗上的差距,暫停學業在香港鞏固基礎。中間辛苦自不必説,但回報不僅是手藝的長進,更是對玻璃這種“語言”的掌握。對杜蒙而言,玻璃作為一種材質,有自己的生命。在採訪中,她將玻璃比做小孩兒,説他脾氣難以捉摸,必須順著性情才行,語氣間滿是認真。她慢慢學習著玻璃的特性,期望與這種獨特的材質交流,然後從中幻化出自己的藝術語言。她説初見玻璃作品時,迫切地想去了解這個神秘存在:“玻璃是存在在那裏的,但是光線透過它折射後又好像不存在於那個空間。”

等候覺醒1,玻璃,櫻桃木,茶,40.6 x 40.6cm,2015. © 2016 杜蒙

玻璃的神秘,來自於形態之可塑,光影之變化,更來自於它與記憶的相似。杜蒙似乎在同時進行著兩個對話,一個是與玻璃這種材質,另一個則是與自己的記憶。就像玻璃一樣,記憶是非常容易塑造的,任何的改變,無論心情起伏還是新的歷程,都會留下痕跡,使原本的記憶面目全非。如同玻璃在光影中産生無數視覺上的變化一樣,記憶也捉摸不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杜蒙並沒有作出評價或悲觀地討伐記憶的不可靠。她只想真誠地呈現這種“斷片兒”現象。

 

等候覺醒2,玻璃,櫻桃木,茶,40.6 x 40.6cm,2015. © 2016 杜蒙

《等候覺醒》中,圖像被分層處理,畫面也有整體和片段的交錯。展覽介紹中寫道:“速寫與插畫手法融入玻璃創作,形成一種獨立而細膩的語言,用以敘述那些恒定存在於思想之中,卻難以用具體詞彙表達、轉瞬即逝的狀態。”可以説,杜蒙也在摸索記憶的語言,嘗試表現時間的痕跡。畢業作品《流動的風景》明確地表達了她對記憶的理解。也許是出於書卷設計的經歷,杜蒙參考了玻璃製作中常見的版畫移植技法,都不滿意,最終決定將《消逝的風景1》和《消逝的風景2》製成紙質長卷拓印。玻璃模板兩套八塊,有浮雕有陰刻,翻印時故意打亂了順序,表現了回憶的片段性。她解釋道:“隨著時間,空間的轉變,許多時候人會將兩端不相關的記憶因為某個點連接在一起”。從另一個角度來説,她似乎在慢慢掌握記憶的浮現模式,或是運用記憶這種語言的語法。她嘗試了繪畫、雕塑以及裝置等不同形態的玻璃作品,尋找著玻璃和記憶這兩種語言的契合。

流動的風景,紙上墨本,62.2 x 812.8 cm,2013. © 2016 杜蒙

但《退火》並不是僅僅關於塵封的過往。對於觀展的人,杜蒙畢業後的四年也清晰可見。在美國的生活與北京的經歷如此不同,對時間的流逝極其敏感的杜蒙也開始用玻璃紀錄當下的成長。她的作品甚至帶有日記式的行為藝術的味道。《高地回聲II》中,十二個部分打磨的玻璃容器中裝著保留了石頭形態的銀箔,標本似的記錄了杜蒙一年中每個月在高地公園收集的一塊石頭。這些石頭是時間流逝的證據,但銀箔紙只留下了石頭的形狀,並被分罐裝好。這種真實與記憶的落差與轉化讓人感慨。另一層讓人唏噓的對比來自石頭的長久和人世的變遷。杜蒙把石頭都放回了公園,讓它們繼續沉默地見證歲月,而她自己則要面對未知的未來。這個作品在時間軸上的廣度證明了她對玻璃和記憶日益成熟的思索和越發成熟自如的創作語言。

高地回聲II ,玻璃,茶,銀箔,木,12.7 x 12.7 x 14 cm,2016. © 2016 杜蒙

《杜蒙:退火》展覽場景圖,高地回聲II系列(共12隻),2016,玻璃,茶,銀箔,木,總體尺寸可變;每件:12.7 x 12.7 x 14 cm,攝影:劉張鉑瀧

杜蒙擔心自己的視覺語言過於基於個人經歷而難以被觀眾理解。她説自己並不適合以宏觀的歷史、社會問題作為出發點,更願意以真實的生活為初衷。出於這種擔憂,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被稱為藝術家。也許《朝暮》的白鹿形象可以作為一個例子。作品擁有非常沉靜的美感,旁觀者卻難以知道杜蒙如何在羅切斯特的冬雪裏被充滿仙氣兒的鹿打動,後面又是多少移居美國後的心情起伏。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她一定想要表達更多。但最新的作品日常系列卻是一個巨大的驚喜。作品依然關乎光陰流逝,卻與觀眾産生了奇妙的互動。小幅的鏡面刻畫作品以淘來的舊木製傢具裝框,鏡面上刻的正是舊家居用品和它們嫋嫋升起的靈魂。杜蒙對承載光陰與記憶的舊傢具充滿深情,總覺得它們在一個家裏有屬於自己的空間而不應被拋棄。觀者面對鏡面時,不僅能看見刻畫的傢具,還能“移步換景”,通過鏡面從不同角關注畫廊度空間。在移動的過程中,真的老傢具木材、刻畫的傢具形象和它們置身的空間在鏡面結合,又因為觀者的個人化視角,暗示了傢具中蘊含的各不相同的故事與情感。觀察者也許還能想起自己曾擁有或還在使用的物品。這些作品跨越時間、真假、藝術家和觀者的區別,産生了豐富的聯繫。

1/9,舊物,鏡子,32.4 x 40 cm,2014. © 2016 杜蒙

《杜蒙:退火》展覽場景圖,《日常》系列和《9》系列,2014-2016,鏡子,舊物,總體尺寸可變;’攝影:劉張鉑瀧

杜蒙在採訪裏遺憾地表示,由於空間限制,沒能探索日常系列的光影效果。若在近處打強光,刻畫的圖像經過折射映在墻上,一定別有意味。但這個設想本身已經表明瞭杜蒙在成為自己定義中的“藝術家”。她對玻璃與光影的掌握與探索,對空間的整合,與觀眾的互動都表明她慢慢從個人化的感性記憶中找到了一條與更多的人産生共鳴的路。

“退火”是玻璃燒制最為重要的一步。燒制過程中玻璃的溫度必須緩慢降低,消除因為溫度、厚度不均導致的應力,否則玻璃會因無法承受外界細微的溫度變化而碎裂。退火定型之後,才是漫長的冷加工打磨。降溫速度過快,則前功盡棄。杜蒙從中學到的是“欲速則不達。”我願把這次展覽看成杜蒙現實生活的“退火”階段。大學期間邂逅玻璃,辛苦堅持,是為定型。這期間她沉心學習,不急不緩,便是退火的哲學。正如《一日》所表現的,她就像同名電影裏每年相約只見一次的兩個主人公,只是每年約的是自己,想看的是自己的成長。而她一年年,心更靜,藝術生涯慢慢長出葉開出花。此次展覽之後,又是一個人生轉捩點。杜蒙將會回中國發展,面對的是與美國截然不同的創作環境,然而,火已退,意已堅,我相信她會堅持這條路走下去,如同打磨退火後的玻璃一樣,不斷完善藝術語言,講述玻璃,講述時間。

一日,玻璃,茶,石粉土,總體尺寸可變,每只:19.05 x 22.9 x 33 cm,2016. © 2016 杜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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