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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受難之路》與電影《磨坊與十字架》的情結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4-27 10:14:32 | 文章來源: 東方早報

16世紀尼德蘭美術大師Bruegel的畫作《受難之路》

波蘭導演Lech Majewski在《磨坊與十字架》劇照。

曹疏影

歷史在一個畫家的眼睛後,它已經長成了他眼睛的一部分;而導演的鏡頭前,則是經過吸收的歷史,眼睛與眼鏡始終分明。

而如若問藝術史與歷史的關係,我會説,前者就如後者的水晶棺,那些雕塑、形象、畫面、色彩,為我們凝縮和保存著歷史的細節。而它們本身又重新構成了歷史的細節。在這些水晶棺面前,只要你沉浸進去,總會相遇歷史那一具具光線變幻的舊夢。在香港電影節看波蘭導演Lech Majewski的《磨坊與十字架》(The Mill and the Cross),就是一部由尼德蘭美術大師博魯蓋爾的畫作《受難之路》掘出的一段尼德蘭山地的時光之屍。

影片是關於歷史,但不是直接處理歷史,而是由一幅畫來處理十六世紀尼德蘭人民的生活,西班牙對他們的殘酷統治。於是,我們看見一幅相當畫意的風景,無論被統治中的人們,歡樂與殘暴,痛苦,還是它們的色調、空間、構圖都是典型布魯蓋爾式的。因此我稱類似的電影為“時光之屍”,而非一部歷史影片,因它並不著眼于真實、發掘、再現,而是風格化的演示歷史。

所謂時光之屍,封存了彼一時空的秘密在它的每個細節裏,就連“歷史”本意所帶有的“迷失”、“掩埋”、“忘卻”、“荒謬”等特質,也在其中神秘地透露。《磨坊與十字架》放大了布魯蓋爾的密碼,那個時空裏有陰森和瘋狂,也有溫柔和明亮。磨坊和十字架,都是受難的象徵物,聖人是“來自過去的聖人,在哀悼法蘭德斯現在的命運”,如此則將歷史串聯起來的是連續不斷的受難,這也是布魯蓋爾畫作深處的秘密。他那些驟眼看去充滿風俗細節的畫,處理的並不僅是風俗,而是苦難、風景、神秘與人的並存,歷史中隱沒的、與它妄圖隱沒的細節都在其中呈現。後世神秘主義與存在主義的創作者都因此為他的作品著迷。

由此而來,電影裏幾乎所有情節都是緩慢凝重的(一如布魯蓋爾那擱在風景上的紅色),除了母親離開餐桌後互搶麵包的孩子們。而布魯蓋爾的畫作,在紛繁的小場景之上籠罩的,也正是巨大的沉靜。布魯蓋爾凝結了痛之極點的一瞬,將之化為歷史的琥珀,而電影重新將它揉開。布魯蓋爾的開創性,在電影裏成為可供回溯的一種畫意風格。對於電影,人們可以説那是布魯蓋爾式的;而對於布魯蓋爾,人們只能説那是世界本身的回贈。

作為一種媒介,電影演示人們延伸了的鄉愁。電影就是延伸了的鄉愁,多少人活著是為了滿足這樣一場無限延伸的鄉愁,他們深曉時間看似向前發展而實際並不,人處理自己與流動的時間之間的摩擦力,這就構成了舞蹈。而又有多少人忘卻了這樣的鄉愁,他們遠離世界與歷史本身的質感,兢兢業業生活,實則淩亂,虛浮,如遊魂。

而遊魂也有一笑,如此則不脫原始部落蠻力與震懾性力量的精神遺産在今日的庇護。從這個意義上説,祖先仍在庇護今日的人們,只是對那些從一開始就放棄時間之局限性的人們不起作用。而這些人,他們從放棄中獲得了鄉愁,如同可以由書寫獲得一種清晰的混沌。鄉愁令他們在混沌中也能明辨方向,因為時間對他們來説根本是一組五彩的小模型,而他們乘坐在鄉愁之火燒灼著的熱氣球上,貼身的手帕由視線織就……如此在這個時空內,沒有什麼是不可浪費的。

如果明瞭這個寓言,也許就會明白,布魯蓋爾在五百年前就已經在拍電影,而Lech Majewski所做的,不過是為這無限延伸的鄉愁多點了幾點省略號而已。

(作者係詩人、作家,著有詩作集《拉線木偶》、《茱萸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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