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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號化是那個時代的藝術痕跡:何桂彥與劉力國的對話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2-13 14:59:55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何桂彥:20世紀90年代初,伴隨著“新生代”、“政治波普”、“玩世現實主義”的崛起,當代繪畫有一個明確的轉向,那就是遠離宏大敘事,遠離啟蒙意識,並積極地介入現實。你早期的作品創作于1993年前後,它們主要是一種什麼風格?

劉力國:風格上仍保留了80年代的一些現代主義特徵,也受到了90年代初波普化表達的影響。

何:1993到1995年的作品有一個較大的轉變,集中體現在《太陽花系列》中,一個是具有濃郁的艷俗氛圍,另一個是出現了“屁股”的形象。這種轉變基於怎樣的考慮?

劉:當時的感覺是,因為中國國門剛打開,西方的東西一進來後,給人的反差特別大,心裏有一種失落感。此時,出現了一邊倒的情況,只要是西方的都是好的,而我們的都是不好的,都該全部扔掉。但在我看來,傳統中其實有很好的東西,為什麼我們要遺棄,難道它們一點存在的價值都沒有嗎?於是,在創作中,我希望放棄那種極端的態度。我的作品大多會給人一種詼諧、調侃、喜氣洋洋的感覺,像方力鈞那批藝術家的作品中有時還有一些比較強烈的情緒,我的比較溫和,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很大關係,我做不出那種血腥、暴力、激烈、對抗性的作品。我希望在詼諧、調侃的氛圍下給予一些善意的提示。“屁股”這個形象在當時是很不雅的,但這個屁股就像人們對待傳統時的態度一樣,以為它是醜的,是羞于被人看到的。不過,一旦將它和“花束”並置在一起時,就會出現一種荒誕感。“花束”是雅的,而“屁股”則不雅,在視覺上,它們既熟悉,又陌生,但當兩個東 西,兩種符號並置到一塊,滑稽與荒誕就彌散出來了。

何:這種荒誕感是否也來源於更為內在的原因,即人們在社會急速轉型的背景下,在社會——文化心理上所産生的焦慮,或者説一種不適感?90年代初的社會轉型,以及消費社會的興起,在價值方面,一個明顯的社會症候是,早期集體主義的、形而上的生活方式,向一個世俗的、消費的、形而下的生活轉變。你的作品實質也有一種對消費社會本身所展開的思考。

劉:當時的社會轉型對我們的衝擊很大。過去,我們活在集體化的意識裏,我們被集體主義、宏大敘事的價值觀所塑造,所支配,比如,我們從小的教育就是愛祖國、愛人民、愛偉大的領袖,但沒有一個價值導向是教我們如何真正的獨立思考,獨立的生活。改革開放後,西方的價值觀進來了,我們認識到個體要自由,個人要獨立。但是,我們似乎又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有點矯枉過正。在那個轉型的時代,很多東西都是錯位的,而且,我們在思想上也沒有做好準備,因此容易極端化。

何:你當時的那批作品還是保留了90年代當代繪畫的一些共同的特徵,例如平面化、圖像化、波普化、艷俗化。《太陽花系列》從一開始在視覺上就向圖像和符號轉變,而不是像80年代現代主義風格那樣注重形式與語言的探索。

劉:我們都希望作品有個人符號,而且越典型越好。符號化是那個時代的痕跡。

何:你是怎麼選擇,最終確定你的個人符號的,當時基於怎樣的考慮?

劉:當我在選擇“屁股”這個形象時,直覺就是這個符號必須要有典型性。如果這個形象一開始就是人們陌生的,那麼,它就需要大家花很長的時間去了解、去熟悉。一旦這樣,這個符號的選擇就失敗了。在我看來,藝術家要正確理解自己的能量,它不可能太大。所以,我要找一個最熟悉的符號,所有人都知道的符號,然後再把它移植到作品中,使其典型化。面對這個符號,不管你是白皮膚、黃皮膚,只要你看到就能認識。只要達到這種程度,這個符號才是靠譜的。“政治波普”中,藝術家開始用各種“文革”符號,再比如,方力鈞的那個光頭,當時國外的報道就把它看作是“無聲的吶喊”。很顯然,明確的符號能強化作品的表達力度。當然,對於藝術家來説,當你選擇好符號後,還要對它進行形式與語言上的轉換。在我的作品中,“屁股”的形象大多做了陌生化的處理。

何:你是什麼時候將架上繪畫中的圖像、符號轉化成瓷質雕塑的?

劉:選擇瓷器,主要是因為它是傳統文化的一個載體。97年我就在做方案,但完成是98年的事情。當時在準備一個關於艷俗的展覽,時間特別急,我記得參展的藝術家有李路明、孫平等。這個展覽是由廖文、栗憲庭策展的。李路明當時是湖南美術出版社的社長,他正在策劃一本關於艷俗方面的書,也希望把這個展覽的作品放在裏邊。我那時在潮州,而不是在景德鎮,後來就做了那批瓷器作品,後來也收錄在李所編的書中。

何:從90年代中期的《大眾樣板》、《艷粧生活》,再到1999年天津泰達美術館舉辦的《跨世紀彩虹——艷俗藝術》展,艷俗藝術成為了90年代中後期一個重要的藝術潮流。

劉:在當時身邊的朋友中,栗憲庭是艷俗藝術最重要的推手。還有一個年輕的批評家楊衛,他在90年代中期也畫一些具有艷俗風格的作品,後來就慢慢轉向策展了。實際上,那個時候的展覽、批評氛圍跟今天很不一樣。比如説今天的策展人、批評家要寫東西了,他才會去找藝術家要相關的資料。但我們那時做作品彼此都商量,我要做什麼,我會跟你講,讓你給我提意見,我也會告訴你,這個作品該怎麼去做。當時那批年輕的批評家,如朱其、黃篤、高嶺跟大家都很熟,在一起玩、吃飯,討論藝術問題。

何:當時藝術家的意識中還普遍保留著80年代那種運動意識,就是大家要製造一個新的藝術趨勢、一種現象,一種風格,引領某種潮流。

劉:是的。所以大家要在一起講,在一起聊,甚至還要做筆記,你講的什麼,我又講了什麼,然後大家討論。當時也翻藝術史,現在想來挺好玩的,有那麼一點烏托邦的感覺,也有點集體化的運動意識。

何:你早期繪畫中的艷俗風格一直延續在你的瓷器作品中,而且,從題材上看,2000年以來的作品在內容上含量更大,這集中體現在《滿漢全席》、《經典系列》中。同時,這批作品充斥著濃郁的民俗氣息,仍然追求“戲擬”與“反諷”的表達。

劉:瓷器這個材料滿足了我當時的表達,它們很華麗,光彩照人,比較符合我作品的表達,就是要喜氣洋洋,就是我們過上好日子了,我們成為萬元戶了——作品要表達的就是那種自我的滿足感。但是,從材料的物理性能看,儘管很華麗,但瓷器本身易碎。因此,用瓷來表達,諷刺的就是那種極其浮躁的暴發戶心態。比如,買一瓶人頭馬一口就想把它喝完,雖然消費得起人頭馬,但心理上還是農民。你過去不要瞧不起我嗎,看,現在我有錢了,我很厲害吧,人頭馬都買得起。就是這樣一種心態。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剛剛看到彪馬、阿迪達斯的鞋子,太貴了,我們買不起。為了有一種滿足感,我們在鞋上畫一個同樣的商標,雖然是造假,但可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瓷器表面的華麗與自身的易碎性剛好能隱射出那種虛幻、自我膨脹的慾望。我曾經在中央美院做 過一個講座,談材料的獨特性,不要説你隨便就可以做一個瓷器、做一個銅雕,做一個樹脂,它們只是手段,相反,一個成熟的藝術家會駕馭語言,讓材料自己説話,讓材料與你要表現的主題很好的結合。

何:要在語言與觀念之間找到一個契合點。後來的作品又有什麼樣的變化?

劉:2005年的時候,我開始做《榜樣系列》。我本身不是學雕塑的,但經過幾年的摸索,突然感覺民間有很多資源可以利用,比如民間的那些塑像。不過,挑戰也很大,因為它們的個性和形式感都非常強,如果改動大了以後就沒有了,如果改動小,你自己的觀念就無法表達,你自己的風格就給它吞了。我當時就提了“粗俗的民間語言和民間雕塑”。中國民間雕塑的特點是有很強烈的形式感,做得很像,追求神似。不過,如果按照西方雕塑的標準去比較,它們就全不對,結構不對,透視也不對,比例更成問題。但是它們很像,做得也很好、很流暢,這是很有意思的。

何:透過這個佛像,也可以看到,中國老百姓最日常的生活中也滲透著意識形態。不過,你不忌諱別人會説使用“毛”的形象仍然是走中國符號的老路,仍然基於一種後殖民的策略?

劉:不忌諱。中國當代藝術本來就是舶來品,是向西方學習的産物。我記得有一個批評家曾説過,我們還沒有準備好,現代主義來了,還沒有消化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又來了。我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的。使用“毛”的形象,這是我們的社會語境造成的,至今,“毛時代”的意識仍支配著大部分中國人。

何:改革開放以來,咱們的整個文化情境完全是錯位的,是一種混雜的現代性使然。在你的作品中,我們也會看到一種混亂、無序的存在狀態。

劉:我們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這樣的文化情境中。原本就如此,有時甚至比表像更混雜。而我作品中的雜亂、矛盾、無序只是對這種社會症候的反映。

何:從你最近三年的作品風格上看,已經跟早期的波普與艷俗拉開了距離,但在圖像敘事與符號表達方面,仍有一種內在的聯繫。

劉:有一些關係。比如,這個作品描繪的是斑點狗和長頸鹿在故宮裏邊的婚禮。畫面是超現實的,但作品的敘事則由各種圖像來完成,你會看到在這個作品中,出現了很多汽車,有很早生産的卡迪拉克、中國的國産汽車……它們都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上。這個國産汽車的廣告很奇怪,畫中的女孩是從鄉下招來的,她們是活體廣告,旁邊的模特卻非常的時髦,汽車是紙做的,所以女孩們可以拿著它在大街上走,這是一種很好的宣傳方式。從圖像邏輯看,它們比較荒誕,有些無厘頭。事實上,乍一看,我們的社會很多現象其實很荒誕,有點無章可循,但它很有活力,充滿各種可能性。

何:在一個“後發性”的現代化國家,出現混雜而鮮活,錯位而荒誕的現象是很正常的。但從圖像敘事的角度看,當把這些片斷化的場景同時置入作品時,就會形成一種新的圖像景觀。

劉:這種景觀化的表現跟我自己的專業相關。我是學舞臺設計的,在戲曲學院,早期還參與一些電影和電視劇的拍攝。我比較喜歡象徵主義戲劇,比如蘇聯的斯坦尼斯拉伕斯基,德國的布萊希特,在我的作品中,我會下意識的呈現這些東西。

何:除了剛才談到的來源於現實的圖像外,還有一部分是超現實的、想像的、虛構的,但它們似乎仍有圖像學的來源,跟今天圖像化時代的批量生産有關係。你是怎樣選擇的,並將它們融入一個虛幻的場景中。

劉:我個人比較厭惡擺拍的那種方式。這些圖片大部分來自於網路,我在蒐集資料的時候,沒有想把它做成什麼,而是先把這些圖像儲存起來。選擇時也沒有什麼標準,第一反應是它有意思我就存下來,就這樣,我存了很多的圖片。這些圖片可能存上兩年、三年都不會用到,但偶然間,我會想我要表現一個什麼感覺的主題時,就會想到這些圖像,就會自然地把它們放在我的作品中。由於每一張圖像都有自身的特點,所以我會在風格上進行處理,使其統一化,納入到一個共同的敘事框架裏。要讓一張照片或圖像具有你的味道,實際很難,也很有挑戰性,但也是我最開心做的。

何:這次的展覽叫“販賣想像”,在我看來,這種“想像”實質是由圖像與場景引發的。但是,從圖像的原初生産來説,它們從一開始就會被注入一種意識形態,或者是西方人的價值觀,以及關於未來的想像和烏托邦的東西。你在使用那些外來圖像的時候,考慮過圖像背後隱含的意識形態話語沒有?

劉:我沒有從意識形態的角度去考慮,相反,我認為圖像本身就是一個複合體,裏面有很多資訊,關鍵是藝術家如何去利用,改造它們。

何:在最近的這批作品中,少了艷俗的味道,多了一些中産階級的情趣。

劉:早期的時候,“艷俗”裏頭有一個很大的東西,就是有些“土”。我的骨子裏很錯位,就是有點小知識分子,布爾喬亞那種酸溜溜的東西讓我受不了,所以我的作品有一種游離感,既有喜慶的農民似的趣味,又有點小資般的感覺,不確定性穿插其間。這種感覺可能更符合我的個性,骨子裏有一種小資情結,無意識地就會在作品流露出來。有一段時間,我完全被艷俗的概念所束縛,很難放開創作。後來,我儘量讓作品打開,讓所有的東西進來,儘量去找我內心需要的那種感覺。

何:聯繫到你早期瓷器作品中的“屁股”的形象,再看你近期的作品,你仍然比較關注性和情色的東西。

劉:這個感覺一直是有的。不過,最近兩年的作品考慮得更多的還是語言。我希望它們在風格上不要太跳躍,為啥會採用一些象徵主義或波普的手法,是盡可能地削弱繪畫自身的特點。我希望打動觀眾的首先是純視覺的呈現,而不是繪畫自身的技巧,肌理,因為它們僅僅是手段。在我的作品中,圖像與景觀的意義要大於繪畫自身的技法與語言上的價值。

何:希望讓作品返回到圖像本身?

劉:對,回到圖像自身。

何:從藝術家個人創作脈絡的發展來説,這批作品能從一個側面,反映90年代以來“艷俗”的一個變化軌跡。從對90年代以來的大眾文化、消費時代的語境的回應,到面對全球化而來後殖民浪潮的衝擊,我的問題是,“跨世紀的彩虹”展覽以後,“艷俗”是不是就劃上了句號?換言之,2000年以後,艷俗藝術是否有新的推進,或者出現了新的變體?你怎麼看待你個人創作脈絡的變化?

劉:90年代的文化情境出現了一邊倒,西方十分的強勢,而西方關注我們則充滿了獵奇。雖然説那時已經全球化了,但從國際的角度出發,我們的藝術仍然沒有脫離地域性,所以無法回避“後殖民”的眼光。但是,今天的情況不同了,中國已經完全融入全球化的浪潮中,我們跟西方是平等的,都在同一個世界舞臺上。所以,我希望我們能用一種國際化的語言進行表達,而不是那種地域化的,只有語言呈現出它的開放性、包容性,才能真正體現文化的開放性。但是,面對快速多變的國際藝術潮流,不單是我一個人會感到困惑,對於大多數我這個年齡段的藝術家,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從“艷俗”走過來的藝術家,每個人都需要“轉型”。有的人可能轉得比較好一些,有的人可能轉過來最終又轉回去了。其實,這種創作狀態可以適用於所有藝術家,但我更喜歡有創造性的藝術家。雖然過去我們取得了一些成績,但藝術家要勇敢的挑戰自己,藝術本身是個體的勞動,是自我價值的顯現,所以,需要不斷去超越,這也是我堅持不斷創作的最大動因。

2011年1月15日

劉力國 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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