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兩個重要歷史時期扮演了關鍵角色。
1979年,他發起“星星美展”,這一事件被普遍認為是中國當代藝術的開端,也是中國當代藝術家變得獨立與成熟的標誌性事件。
2002年,他進駐北京798藝術區,並最先將“798”的概念傳播出去,一路見證“798”成為中國當代藝術最重要的符號之一。
2007年,幾經博弈,他最終退出“798”。幾年來,遠離大眾視線。
他被稱為是“一個敏銳把握現實的異數”,但他説,自己只不過一直在堅持介入社會。
“在成為藝術家之前,我是個做皮具的工人”
見到黃銳之前,曾看到有媒體這樣描述他:“這是一個嘴角倔強、語調平和、眼神漠然、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天蝎座男人。”再查黃銳的資料,發現他生於1952年,年紀似乎與如此神秘、前衛的描述不太相符;而當一個初冬的下午,黃銳出現在南開大學的講堂時,慕名而來的藝術界人士和大學生們送給他極熱烈的掌聲,則彰顯著他在當代藝術界的分量和擁躉心中的位置。儘管,自2007年退出北京798藝術區後,近幾年的黃銳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經常被公眾視野所關注。
此次來天津,黃銳在南開大學的講堂上講述了三十一年前與“星星美展”有關的回憶;而講堂之下,這個“後798時代”的黃銳,依然是一位敏銳把握現實、並堅守自己理想的前衛藝術家。
黃銳生於北京,但一直在西城區長大的他,對如今“798”所在的北京東北角並沒有太多的印象,那時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日後會成為一名藝術家,並與這個自己不太熟悉的地方有如此多的關聯。
後來的一切都要追溯至他幼時的愛好。黃銳説自己三歲就能在地上畫畫了,而且畫得不錯。當時街坊鄰居聚在一起聊天,講《三國》《水滸》,黃銳邊聽邊在地上畫出故事裏的人形。他最愛畫趙雲,那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六歲,黃銳進入私塾學畫。他的老師謝天民是張大千的入室弟子,黃銳和謝天民的兒子一起學國畫、練書法。也因為這樣,黃銳一直稱自己是科班出身,因為那幾年的學習對他的基本功影響很大。
黃銳在十六歲那年去內蒙古插隊,經歷了六年多的困難生活,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精神上的貧乏。所以,那時的黃銳看巴爾扎克、莫泊桑,在精神迷茫的時代,找到了思想的寄託。
返城後,黃銳曾做過北京第三皮件廠的工人。但自小養成的藝術素養和較早接觸的西方現代思想,將他帶到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前端。1979年9月,由黃銳參與發起的“第一屆星星美展”在北京美術館東墻外展出,他在展覽的前言中寫道:“我們,三名藝術的探索者,把勞動的些微收穫擺在這裡。世界給探索者提供無限的可能。”這個事件當時被認為是中國當代藝術的發端。
幾十年後,“星星美展”的記憶已經漸行漸遠,那時畫壇的新銳人物黃銳如今已是成熟的藝術家了,藝術始終是他生命的主題。從那時起,他通過自己的畫作和相關的藝術行為,來傳達他對社會現實的一種濃縮的、獨特的思考。
“‘798’最初只是個理想”
這其實是一種偶然,但又像是宿命,那就是無論是“星星美展”還是“798”,雖然黃銳都是首倡者,但都不是最終的得益者。
如今,每天都有無數時尚達人或藝術工作者穿梭于“798”,盡情地感受藝術的時尚與浪漫,他們恐怕很難想到,當初,如果不是“黃銳們”的堅持,這片繁華的藝術區早就被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北京又一個地産商圈。
黃銳對“798”的貢獻,能用六個字來概括:發起、形成、保護。
1984年,黃銳東渡日本,2001年他回國後,就發現了“798”。當時的“798”只是一片閒置的廠房。黃銳第一次被朋友帶到這裡時,就被那完美的包豪斯式建築迷住了。他在幾乎是踏進廠房時立刻就告訴物業:“我要租下這裡,我要馬上簽合同。”
租下來後,黃銳立刻開始裝修,他把日本的“東京畫廊”介紹進來,做了“北京東京藝術工程”,它就好像是一個廣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藝術家來到這裡,798藝術區由此形成。
黃銳説“798”最初只是一個理想,因為他們擔心這裡遲早要被拆掉。果然沒有多久,物業就通知他們停止,説有另外的計劃了。廠房的租金不斷升高,藝術家被要求離開,798藝術區面臨拆除。此時,黃銳就像他兒時崇拜的趙雲一樣,于長坂坡單騎救主。面對物業的粗暴態度,在大部分人打算放棄,只等房租到期搬走的時候,黃銳堅持策劃並使‘大山子藝術節’如期舉辦,吸引了媒體乃至國際社會的關注,這使798藝術區放射出耀眼的理想主義光環,更多的藝術家和畫廊慕名而來,老廠區的活力驟增。
然而,當“798”徹底擺脫被拆除的命運,成為著名的創意文化産業園時,黃銳卻因種種原因于2007年從“798”撤退。
曾經作為夢想併為之奮戰的“798”,如今已和黃銳沒有關係了。對於“798”的現狀,黃銳這樣説過:“‘798’現在雖然被保護下來,但是並沒有長期居住的藝術家,因為成本提升太快,連一些畫廊的生存都吃緊。‘798’迅速變成了2000年左右的紐約SOHO,只是保護了這裡的房子,沒有保護這裡的人。”
“藝術區的存在,證明了對創造力和自由的容忍度”
離開“798”後的黃銳,不再有從前那麼多的關注。面對記者對他這幾年經歷的詢問,黃銳平靜地回答:“我一直在做一些作品,帶著這些作品參加一些展覽會,社會活動不像以前那麼多,但一直堅持的是介入社會,接觸社會,堅持自己的角色。”
如今,與“798”相似的藝術區已如雨後春筍般在各地出現,面對這種現象,黃銳曾一度疑惑于眾多藝術區的商業化,但如今,他也能很包容地看待藝術區目前的發展現狀。黃銳認為:目前中國的大部分城市採用房地産模式,這種模式是製造不了藝術區的,至少不能製造有生態平衡、可持續發展的藝術區。這也使很多藝術區缺少歷史價值,不太重視藝術家。中國的城市和藝術家需要磨合,符合城市的發展和歷史脈絡。但在中國的城市化進程裏,需要藝術區這麼一種空間狀態。對於一個城市乃至國家來説,有藝術區的存在,也會獲得很高的形象分:這證明了你對創造力和自由的容忍度。
三十一年前黃銳與一些藝術家開啟了中國的當代藝術,這幾十年來,中國的當代藝術經歷了形態和內容上的多次變革,也面臨著現實和理想的多重考驗。關於藝術與市場、關於藝術的選擇、關於它的理想和方向,一直是藝術從業者糾結並思考的問題,也是關注者最關心的話題。而黃銳,則一直堅持藝術家要始終走在時代裏,與這個時代有共同的命運感。
“現在的藝術品市場在哪兒?有什麼樣的定位和需求?我覺得這些問題是最能夠攪亂人心的。另外的一個難題是在藝術時代裏面給自己定位。我覺得這兩點非常複雜,你能做什麼?幾十年一晃就過去,再一晃你就可能變為黃土,這些作品也有可能隨之灰飛煙滅。如果我特別著急我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藝術家,把我自己歸屬到一個大系列裏邊,就會被束縛住。”黃銳説。
而對於創作自由與屈服市場這個困擾大多數藝術家的矛盾,黃銳有著獨特的成熟和冷靜。他認為:一個好的藝術家應該和市場掛鉤,但市場不是決定因素,“我自己不在市場裏,但我也被市場所關照。除了對抗和不合作外,怎麼和市場做並行的狀態,這是藝術家的疑惑。因為我們社會的壓力是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並非僅中國如此,它是在人類進行藝術創作時發出的嘈雜聲音。可是我不覺得它是個壞事,你必須要確認這種壓力。如果你把自己變成獨立創作或者歸納到另外一個系統,這就變成了問題。”
最近,黃銳做了一些關於時間問題的作品,包括美術作品和行為藝術,選擇這個主題是因為他認為時間問題比較複雜,它有時是迴圈反覆的,有時我們覺得完全自由化了,實際上只是繞了一個圈子。黃銳認為,就藝術家的創作而言,現在仍舊是一個最好的時間,説這話時他同時也想起了一首詩,並把其中的幾句話大聲地朗誦了出來:“要抓緊啊,抓緊這可放心打噴嚏的日子,好好的過活。我祝願所有還活著的人在陽光下大膽地去愛。”(記者蘇莉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