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刻意求是
書家在潛心研討前賢藝術經驗、廣鑒博覽之後,最關心、最苦惱的是尋求表達自己意象性情的書法語言。他想創作理想的書法作品,往往在各種風格的古代優秀書法作品的縫隙間尋求自己的出路,尋找表達自己性情的風格、技巧。以楷書創作為例,他想創作一幅表現莊嚴正大內容的作品,這時,顏真卿的《東方朔畫像讚》、《顏氏家廟碑》等作品可能最早示現于他的腦際。接踵而至的可能是北齊《文殊般若經碑》、《呂望表》等作品。宋代蘇東坡,元代耶律楚材,清代何子貞、錢南園、翁同龢等人的作品也自然會涌上他形象思維的螢幕。這些在雄健莊嚴大纛下面的各種書法藝術作品都在激發、啟迪、鼓蕩著他的書法靈感,誘發手中的筆向著雄強渾厚的風格去追求。這時所産生的作品,可能是以顏魯公藝術風格為基點脫穎而出的全新的楷書作品。這樣的作品,既不是顏,也不是顏體大拼盤,而是顏書流派的又一支。他想創作一幅清新秀麗、灑脫不羈的楷書作品,就可能會遊刃于王羲之、王獻之、智永、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裴守真諸大家的藝術風格之間。趙佶、李建中、張即之、趙孟頫等人的作品也會給他以有益的影響。待到他揮毫染翰之時,卻可能不知晉唐,無論宋元了。
在這一境界中,創作者一方面帶著沉重的傳統包袱,努力追求帖意、古意,追求筆筆有來歷,筆筆不虛;另一方面不斷將古法分析、綜合、選擇、捕捉,尋找自己的書法語匯,尋找筆勢、氣韻中的自我。這是痛苦而漫長的過程。許多書家在第一境中,應該説更多地在書法技巧上尋找自我。他們困惑、迷惘、朝思暮想,極力想走出自己的路子。他們時而悟得一星半點,信心百倍;時而百思不得其解,心灰意倦,茫然不知所措。這一境界的難處也正在於此。我國古代的大書家們大都是在這一境界中找到了出路。米芾“臨字”、“集字”就是進入第一境界的典範。清代何子貞的顏體行楷書風格的形成也是在這一境界。近代書法藝術大師于右任先生“朝臨石門銘,暮寫二十品。辛苦集為聯,夜夜淚濕枕”一詩是他進入書法創作第一境界的艱苦情狀的寫照。他的極有個性的行楷書作品就是他的書法藝術創作進入第一境界的里程碑。
衝破傳統,不斷否定自我
傳統的法度、程式既給了書家以美的範例,同時限制著書家個性之表達。明智的書家“全是古人,何處著我”(劉自櫝先生傳賀伯箴先生語)的慨嘆便自然産生了。於是,尋找自我、完善自我,衝破古人窠臼的新過程、新境界便開始了。這是書法創作中最艱苦的境界。
李駱公先生曾説:“做人不能過河拆橋,搞藝術一定要過河拆橋。”“過河拆橋”才能創造出全新的劃時代的藝術作品。“過河拆橋”就是否定古人、衝破古人的過程。古代有創造性的書法大師無一不是“過河拆橋”的好手。王羲之的行書、草書擺脫了魏晉以來隸書、楷書的規矩,寫得筆意流動、聯綿,點線之間流露出逸氣、靜氣,實際上是對前代書法的“過河拆橋”。王羲之是東晉的書法革新大師。宋代米芾經過“臨字”、“集字”之後,極力“刷字”,他的《多景樓詩》等作品就是他衝破古人藩籬,尋找自我、完善自我的藝術成果。清代鄭板橋的“六分半書”也是衝決傳統理法,追求自我的産物。明末清初倪元璐、黃道周、傅青主、王覺斯、朱耷等大師們追求的也是自我書法意識的體現。應當承認他們找到了有別於古人的自我,而且努力完善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