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裏時不時登有吳冠中先生的畫與短文,形成晚報的一道絢麗彩霞。吳冠老的畫與文我都很喜歡,文字是出自內心的那種,雖短,卻言簡意賅,貌似平緩,卻深藏濃情,一如他的畫。他的畫多是江南水鄉,那裏也是我的故鄉。
我收藏有一張吳冠中先生的畫,畫面上也是故鄉的情景。十多年前吳冠老在北京世紀壇舉辦過一回個人展,我為了避開人潮,在一個想必會人跡稀少的正午去觀摩過,卻不料同樣人多。同時我還引起了一位值班的“工作人員”的注意。他很熟稔地向我介紹起吳先生的一切,説著説著並向我推薦了一種吳先生的“倣真”畫。他説這是採用日本的最新技術印刷出來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他還説最關鍵的是此畫是限量印刷版,而且會有吳冠中的親筆簽名。售價略需三四千元。我窘于旁觀者多,加之對吳畫的喜愛,便答應購買。沒想到過了幾天,他果然將畫送到了我手中。畫幅約兩平尺左右,右下角還真的有吳冠老的簽名,大拇指蓋般大小的三個字。畫肯定是印刷的了,但簽名的真假卻無法考證。我給了他錢,他高高興興地走了。我也高高興興地將此畫挂在客廳的墻上。來往的客人有讚不絕口的;也有認為它物所不值的。對我而言,大千世界,很難滿意,喜歡就是滿意。
其實,我在1981年或1982年間就認識吳冠老了。那時候解放軍總政歌舞團院里正在蓋中國劇院(軍隊和中央許多大型活動都在這裡舉行),當時需要一些畫作來作裝飾,於是軍隊便請來了一大批知名畫家,其中就有吳先生。吳先生畫的那幅油畫很大,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他的最大作品。是中國劇院貴賓廳裏整整一面墻啊。我憑記憶估算了一下,這幅畫至少高在兩至三米、長在三至四米之間。畫面遠處是黑瓦白墻的江南水鄉,粉紅的桃色與雲靄繚繞,迎面撲來的是一棵枯樹,樹冠上有少許碧綠蔥蘢的枝葉,且藤蔓盤纏。整個畫面以淡淡的藍色為基調。站在它的面前,讓人氣定神閒。畫上沒有標題,也只是在右下角有個若隱若現的“吳冠中”三字。我當時斗膽地給畫作取名為“枯木逢春”。在那個年代畫這樣的主題,恐怕也是吳先生當時的心境吧。
我那時候二十歲出頭,喜畫,便常常站在他的身後看他作畫。那時吳先生最愛穿的是棉織的白色圓領老頭衫,腳蹬一雙黑布鞋。印象中他不帶助手,獨自一人搬著張梯子在畫布前忙上忙下。吳先生不愛説話,深邃的雙眼常常只盯在他的畫上,只是偶有一次聽説我的老家是江蘇,眼裏才流出一絲笑意一絲柔情。
如果沒有記錯,他應該是每天騎著自行車來,再騎著自行車去的。
畫作完成後,就挂在了中國劇院的貴賓廳裏,得到過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等領導人的凝視。但也許是那棵樹過於大了些吧,在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初還真被換下來了一陣子。我當時年輕氣盛,還找過劇院的領導據理力爭,説藝術應該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啊。
十多年前我在九屆全國政協書畫聯誼會上又遇到過吳冠中先生,我向他説起了當年的這些往事。他告訴我,自從畫好那幅畫後,他再也沒去看過,真想去看看啊!當我説,這幅畫如今還挂在中國劇院,成為“鎮院之寶”時,他那仍是深邃的雙眼,頓時光芒四射,對自己的作品像是對自己孩子一樣的那種憐愛目光,讓我過目不忘。
聽説前幾天是吳冠老的生日,恰好又看到了“夜光杯”裏刊登了他的荷花與短文,我的眼前頓時就浮現出一個穿著圓領老頭衫的長者,他手持畫板,剪影在斜陽的光輝裏的形象。不勝感慨。於是,僅以此文,祝吳冠老生日快樂,如果有暇,我願陪您去中國劇院看看那幅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