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油畫、水彩畫(以下簡稱風景畫)在我國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風景畫所表現的對象,是我們日常最為耳熟能詳的自然風光,這一類繪畫在人們日常生活中具有極高的民眾認知度,客觀上講,在藝術市場上風景畫雖未必具有極高的市場價格,但卻也是普通百姓最肯掏錢購買的藝術品之一,因此,即使是在藝術市場最為低迷的時候,風景畫依然憑藉其廣泛的民眾認可度,擁有一定的市場佔有度。
風景畫在西方19世紀最為盛行。特別是莫奈、高更、凡高和塞尚等對光感、色彩、形體的把握,以及對傳統藝術形式的突破,改變了以往的風景畫創作樣式,如莫奈的《日出印象》、修拉的《大碗島星期天的下午》、塞尚的《聖維克多山》以及凡高的戶外風景畫等,都是被後人津津樂道的風景畫典範。風景畫在中國的發展,與老一輩藝術家出國留學密切相關,像馮鋼百、李毅士、李叔同、林風眠、徐悲鴻、劉海粟、顏文樑、潘玉良、龐薰琹、常書鴻、唐一禾、吳大羽、陳抱一、倪貽德等一批留洋畫家在接受這些風格的熏陶後,將它們帶回到了中國,並且融入了我們自身的民族特色,使傳統的具中國風情的山水畫在形式上被賦予了新的內容,中西風景畫進一步融合。
需要注意的是,印象派與後印象派風景畫的誕生並逐步成熟,與第二次科技革命的時代特徵相適應,畫面中雖然僅僅是描繪一些日常風景,但往往又是在日常生活中人們所忽視的“風景”。比如莫奈的《日出印象》創作於色當戰役爆發之際,所表現的是深藏在煙霧中的景物。然而,莫奈把霧靄表現為紫紅色,而不是灰白色的。這恰恰是工業革命時期,倫敦林立的煙囪所排放的大量煤煙混雜在水汽中,形成了污染嚴重的煙霧,使陽光發生折射和散射而形成的。因此這幅作品,一方面是對新的繪畫形式與表現技巧的探索,而另一方面則是對當時社會典型問題的描繪,時代特徵明顯。
前些天,“透納繪畫珍品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在美術史上,透納的風景畫出現于印象派之前,並對印象派後來的形成與發展,起到了重要的啟迪與推動作用。鋻於透納水彩風景畫特殊的表現形式與畫面肌理效果,這次展覽無疑為國內美術愛好者與觀眾近距離欣賞透納原作,提供了一次很好的機會。但如果僅僅是將這樣一次展覽,看作是滿足人們對透納的技法好奇的話,那就顯得十分可惜了。當代中國美術界的創作現狀,已經不太可能是僅僅通過一次展覽或是某位具體藝術家的作品風格,從中得到啟示,相反,通過觀看美術史上經典的美術作品,結合與歷史、與當下相關聯的經驗,則可能激發藝術家産生創作的某些可能性。正如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在透納展覽新聞發佈會中所談到的:國內對透納作品的價值與文化因素,理解不深。透納是一位非常敏感於人與自然關係的藝術家,他的作品與其説是畫風景,倒不如説是畫人與風景更為貼切,特別是有很多畫歷史風景的,就是將風景畫從簡單的地理風貌上升至“偉大的風景”、“歷史的風景”。
這恰恰也指出了中國當代風景畫的一個問題——當下不少風景畫家只是將臨摹、對景寫生以及具象寫實,作為創作的首旨。這些固然是風景畫創作的一個重要內容,但絕不是根本內容,如果一件風景畫的價值僅僅在於畫面的色彩與構成關係上,那只能説這件作品具備了一些基本的畫面元素,但缺失了畫面的內在氣質,也就是文化、內涵等精神上的追求。
可以看到,如今在國內有著龐大的風景畫創作隊伍與愛好人群,特別是一些基層的美術工作者與中小學美術教師,對風景畫的喜愛尤甚,這點多少有些類似中國畫當前的存在現狀。因為一些客觀原因與中國國情,表面上中國畫的入門門檻似乎相對較低,既有高端的中國畫創作群體(比如學院、畫院、研究院)與收藏隊伍,同時也有不少自娛自樂的群體(比如老年大學)與愛好者,但事實上,當代中國畫的發展現狀一直是兩條腿並行走路,即既有高端、專業的人群,同時也有廣泛的群眾基礎,造成兩者之間差距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教育,而另一方面則是在具體的創作中氣韻與內在精神的把握上。群眾基礎固然是重要的,但絕對無法解決當代中國畫的未來走向,這點也同樣適合於風景畫今天的現狀。
藝術的創新與發展,絕對不可能僅僅是通過皮毛與外在因素推動的,只有進入到深層內裏,抓住一些本源性的問題,才可以綿延發展。因而,如果僅僅將風景畫作為一種雅俗共賞的繪畫,是遠遠不夠的,因為它同樣需要表現時代,同樣需要具有深層的精神內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