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帆影(國畫) 陳少梅
深谷樵翁圖(國畫) 陳少梅
薛永年
在20世紀前半葉的中國畫領域,陳少梅是京津畫壇英才早發的傑出畫家,是津門國畫界的帶頭人。他與其他津門前輩畫家一起,致力於國畫的傳承和發展,奠定了20世紀後半期津沽畫壇發揚傳統、與時俱進的基礎,造就了一支重視傳統、推陳出新的隊伍,為弘揚優秀文化傳統和發展新中國的津門國畫做出了重要貢獻。
陳少梅主要活動於津門,但他早歲成才並引領津門畫壇離不開20世紀前半葉的京津文化圈,特別是畫壇的傳統派。自上世紀之初,各界仁人志士在內憂外患中振興中華以來,繪畫界就出現了兩大流派。一派是引西入中、融合中西、洋為中用的融合派,徐悲鴻、林風眠和劉海粟是最主要的代表;另一派是借古開今、古為今用、與時俱進的傳統派,除去大家熟知的齊白石、黃賓虹等,還有英年早逝以致被歷史遺忘的陳少梅之師金北樓等人。
前一派以美術院校為改革中國畫的策源地,更注重繪畫經世致用的功能,有意拉開古今國畫的距離,以西方的藝術觀念融合中國畫的技法,刷新了中國畫的面貌。其中寫實一支逐漸成為主流,在現代題材的人物畫和謳歌新時代的山水畫、花鳥畫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後一派以繪畫社團為弘揚傳統的重鎮,更注重繪畫陶冶性情的審美性,強調民族繪畫的繼承發揚,堅守國畫特有的文化精神和語言方式,在新中國成立前一直是影響廣泛的主流。半個世紀以來,雖有地位的沉浮,但一直與融合派爭鳴互補,成為在世界格局中發展特色鮮明中國美術不可或缺的力量。
強調臨摹入手和古法寫生,同時並不忽視繼承文人畫的文化性與精神性。“中國畫學研究會”與“湖社畫會”代表了這種藝術取向,活躍于京津,影響于海內外。而這一派的導師和精神領袖就是金北樓。
金北樓在1926年去世,陳少梅是金北樓最小的弟子,英才早發,弱冠已名滿畫苑,長期主持“湖社畫會天津分會”,弘揚傳統,創作課徒,新中國成立之初,即受命擔任天津文藝工會負責人,上世紀30年代的天津設帳授徒,從學者眾多,形成了陳少梅傳派。其中的馮忠蓮是陳少梅的學生和夫人,20世紀後半葉全身心投入古代名畫的複製,于2001年去世。孫天牧是陳少梅的高徒,只比他小兩歲,新中國成立後,始而投入古代名畫經典的複製,繼之遠赴吉林藝術學院,從事中國畫教學,退休回京後,繼續精研古法,博采新知,如今已望百之齡。
20世紀始於金北樓的陳少梅傳派,從一個方面順應了時代需要。他們對於傳統的選擇,偏重院體,迥然不同於清代的主流,尤其有別於清末民初的末流文人畫。其藝術主張與藝術實踐,與康有為以碑學為正宗,陳獨秀對文人畫的批判,遙相呼應。
有留學經歷的金北樓,視野開闊,主張“精研傳統,博采新知”,對傳統既有重點選擇,又有包容。他主張畫家既要有藝術表現的真本領,又要表現人品,抒寫感受,體現個性,創造動人的意境。他通過開辦中國畫學研究會,教授弟子,傳播民族藝術。
同樣早逝的陳少梅是金北樓最喜愛、最年輕的弟子,一生醉心藝術,而不以藝術為謀生手段和攀高結貴途徑。他是金北樓弘揚傳統主張的出色實踐者,從臨摹歷代北宗院體名跡為主,上溯宋元。他的作品深得北宗精整爽健,又吸收南宗的文雅精微,創造了一種精雅之美,嚴謹、精密、嫺熟、瀟灑、有情調、有韻味,比一般的院體畫含蓄精微,比一般的文人畫功力深厚。由於堅持了中國畫的語言方式和審美韻味,形成了南風北骨的風采,顯示了傳統自足發展的生命力。
在陳少梅眾多的弟子中,最忠實傳承其繪畫藝術風格的學生是孫天牧與馮忠蓮。他們的臨古作品可以亂真,不但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手工複製各大博物館經典之作方面貢獻突出,而且經意傳承,努力創作,為社會留下了精品佳作。
從金北樓到陳少梅及其傳派,一脈相承,與時俱進,順應了時代審美的需要,成為20世紀繼承北宗傳統有所新變的傑出代表,重現了沉寂300多年的北宗輝煌。他們以比北宗畫家開闊的眼光,追尋人品與畫品統一、精神性與技能型統一的傳統,在刻苦磨練而成的真才實詣中,表達悅目賞心的意境和感受、體現文人畫強調的人與自然和諧的觀念,“由技進道”地實現了創作的精神自由和感情昇華,推出了“北骨南風”的獨特面貌,滿足了廣大觀眾熱愛傳統文化的審美要求,為從不同方面繼承民族優秀傳統,開闢了行之有效的道路。
在傳統一定程度被遮蔽的歷史條件下,他們循古法而出新意,立定腳跟,不染時風,淡泊名利,精益求精,樂此不疲,為我們弘揚優秀傳統,積累了寶貴經驗,提供了珍貴啟示。以往對20世紀傳統派畫家的研究,局限于特級大師齊白石、黃賓虹等人,對京津傳統派名家的研究,起步較晚,然而天津畫家學者對陳少梅及其傳派的研究,已取得明顯成果。20世紀以來的中國畫發展既是開放包容而善於消化的結果,更是固本自強掙脫種種遮蔽、承傳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結果。洋為中用的融合派和古為今用的傳統派之爭鳴和互補,為民族繪畫的發展,為滿足人民多方面的精神需要,分別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從金北樓、陳少梅,到孫天牧、馮忠蓮的藝術道路具體而微地顯現了這一歷史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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