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油畫中的“個性化”問題的提出,非常具有典型性。“個性化”在北京、上海、廣州等現代藝術相當發達的地區,是畫家發展的基礎,越是奇怪、新鮮、驚悚越可能繁榮生長,就像好萊塢科技大片一樣,越怪越奇票房就越高。而在新疆,由於一貫以來的審美傾向以及宗教等原因,“個性化”的含義要含蓄得多。《新疆藝術》在1982年第2期的“爭鳴”欄目上刊載了一篇題為《關於油畫〈醉〉的通信》的文章,作者是《醉》的創作者黃大來,他説:“我希望自己的畫能夠起到一種裝飾美化生活環境的作用,因此,我在創作的時候吸收了壁畫的一些表現手法,同時也借鑒了平山鬱夫先生和南陽漢代畫像磚的表現技巧……追求京劇那種神奇的裝飾效果,異乎尋常的簡練,驚人的誇張和斑斕眩目的色彩……我之所以採用了變形的形式,是由於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夠表達出自己的內心感覺。”但是,《醉》在當年的少數民族美術展覽中落選了,原因是有些評委認為他的畫因為變形而醜化了少數民族,不應該入選。可見在上世紀80年代初超出民族審美習慣的形式是不容易被接受的。1985年,擁有較長序曲的美術“八五思潮”襲卷了大部分省份。1986年,新疆畫院舉辦第二屆畫展,新疆評論員剡鴻魁説:“新疆畫院第二屆畫展展出的部分作品出現了時代個性的萌芽,向人們寓示了畫家們創作生涯的開端。”對這個畫展,新疆畫家龍清廉説:“大概從來沒有哪一代畫家像今天的畫家這樣,如此強烈地感受到變革的浪潮對自己藝術心靈的巨大衝擊。他認為畫家必須正視藝術創作的個性化問題,但是,如何個性化他有自己的底線,他對看不起中國自己的東西,照搬國外的作法比作魯迅筆下的“假洋鬼子”。那麼怎麼才能既有民族性,又有個性呢?克裏木·納斯爾丁認為個性化是油畫發展的必由之路。個性化裏有民族的因素,他説:“我在畫面上考慮個性,這裡面就包括我的感情,這個感情裏面就包括我的民族因素,我感情裏面就包括我所熟悉的生活,我畫裏面就有民族精神,那麼一切都體現了。”的確如此,新疆油畫的“個性化”就是在民族審美範疇中展開的。在遵循“地域化”的基礎上,他們通過對傳統美術技法的移植、改造,發揮新疆地區色彩意象化的特點,將個人的情感體驗表現在畫面中,從而形成別具風格的個人面貌。
“群眾化”也是新疆油畫頗有特色的方面。首先,作為歷史性的文藝評論名詞,它在新疆繪畫界持續的時間遠遠超過內地其他省份,對畫家的影響也很深。新疆哈薩克族油畫家阿曼在1986年的一次談話中説:“在探索中遇到許多難題,首先為誰服務的問題當然是不能不考慮的,你畫的東西要有人欣賞,要使人家看得懂才行。直到現在,我的非同行朋友以及哈薩克老鄉們,他們都還是喜歡我早期的《天山牧場》那種畫風。有筆觸意味的他們都看不慣。”文章中也説:“這種‘民族性’,淺言之,就是群眾化,就是獨創性,就是人民群眾創造性的集中表現。”1995年,新疆藝術理論重要陣地的《新疆藝術》發表文章強調堅持文藝為人民大眾服務:“新疆藝術展示當務之急是摒棄對藝術作壁影觀的作法,牢固樹立為新疆各族人民服務的觀點,大力提高藝術展示為人民,向人民學習,認真研究如何使我們的每一次藝術展示都能在人民群眾中造成最大、最好的效果,認真總結每一次藝術展示的經驗和教訓,並努力上升到理論高度。”其次,“群眾性”的“群眾”也豐富和複雜得多,如何服務也是個相當有難度的問題,因為在這個廣袤的土地上,有效率的服務是沒法一刀切的。新疆油畫家們在經歷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文藝救國的服務實踐以後,在改革開放以來的“群眾化”問題上曾顯得有些困惑。在理論家與實踐家的共同探索下,新疆油畫家選擇了最純樸的方式,即:回歸農村。許多畫家不辭辛苦,深入林區與牧區,與遙遠的農牧民吃住在一起,踐行他們所踐行的生活方式,感受他們所感悟到的人生。有的畫家甚至以農牧民的喜好為作畫標準,就像白居易作詩一樣,鄉間老婆婆喜歡的,就是好畫。這種方式一直持續到現在。
從上述幾方面的討論中可知,不只是一個形式問題,而是內容與形式並置,以及如何認識美術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