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為後期浪漫主義藝術的"拿撒勒派"的藝術家如莫裏茨?馮?施溫德等人,在看似更面對現實生活的背後,是更具體和深沉的復古情感,支撐這種情感的不僅僅是恢復某歷史時期文化的意念,而更是一種價值取向和判斷的表達,一種文化姿態和文化立場顯現;是一種"沉浸在舊日輝煌夢幻世界裏的藝術家們"的精神狀態……在他們的作品裏,同樣可以感受到的是自然主義和神秘主義互相依存的傾向,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中體現宗教虔敬與懷舊情感。
追溯藝術史,看到即使在最具有人性復歸性質的文藝復興階段,德國藝術家的視線也是投向遙遠的天國。在德國南部因受義大利影響而最具有抒情性的風景畫,同樣充滿神秘和象徵氣息,如埃斯海默爾的《逃往埃及》。
"橋社"——浪漫主義的現代延伸
歷史進入20世紀,注重精神性的特點依然活躍在德國表現主義畫派的作品中。從德國表現主義發生的背景和所追求的藝術境界看,是在新的時代繼續開掘人類的悲劇意識,在對現狀不滿的背後,尋找一條表達現代人內心世界的通道。這與浪漫主義不滿現實,而要借助自然表達通向彼岸的渴望相似。表現主義的代表畫家們在畫中描繪大量的風景,有海景、帆船、海港、植物、天空、暴風雨、村莊、河流以及在風景中如植物般的人物。表現主義者認為他們所描繪的風景中的人物表達了人的自然原生狀態,單純天然不加修飾,所以風景中的人物常常以裸體出現,這也代表了他們有關人是大地之子的理念。但是這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 "天人合一"不完全相同,在有浪漫主義玄思的傳統中,之所以強調自然之子是人與自然之物之原始能量的一致性,尤其是孩子和母親,那種生命新生的希望,既伴隨著基督教精神的復活和重生的理念,也可以追溯到哥特式文化中有關死亡和重生的象徵傳統。所以,人與自然的關係是更強調自然,強調自然物質性的原始力量給人心理帶來的影響,而與中國文人在山水自然風光中的陶冶性情,悠然自得不是一回事。如果與希臘羅馬的古典主義藝術理想中的人與自然關係相比較,在哥特式傳統中,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生死輪迴與自然四季相似,在宿命論影響下既有死亡凝視的陰影,也有死而復生的希望。而這與希臘羅馬藝術強調人的自覺性和主體性不可同日而語。
由於表現主義藝術中有強調人和自然" 渾然一體"的取向,所以就可以理解浪漫主義傳統在其中的衍生和發展線脈。就表現主義所倡導的觀念,自然也是人心中的自然,表現自然也是表現人的精神世界,"人作為自然界的一部分出現在畫面上,就像一株植物或一棵樹一樣被直接地感受到、無憂無慮地被重現在畫面上。"([德] 保爾?福格特著《20世紀德國藝術》,劉玉民譯) 展覽中表現主義代表畫家諾爾德的繪畫,很能説明兩者的關係。他筆下的北部德國景色,流露著"多靈論"和將自然人格化的傾向,具有宗教神秘主義氣息。通過《花園》的畫面,可以了解浪漫主義畫家龍格關於植物與嬰孩的比喻--二者都是自然原始能量的迸發和升騰,具有無可比擬的強大力量。它使人想起荷蘭畫家凡高的麥田、樹木與花卉,它們都是充滿生的能量並與心靈中的天國相聯繫。畫上那些球柱狀的花卉,像燃燒的生命火焰,茁壯而超自然地開放,熱氣騰騰向"天堂"升騰……《黃海上的揚帆者》雖然在繪畫語言上具有非常主觀的表現性,但還是能看到與弗裏德里希、達爾、卡魯斯等人的海景有基本類似的特質,同樣是自然物質力量強大而神聖以及無處不在的壓倒性力量,那種吞噬一切的震撼人心的恐懼,都如出一轍。而準宗教的情感力量,借用表現主義的手段被表現的更為純真和天真。表現主義的方式是摒棄對自然的形與色模倣,通過主觀地誇張形與色的能量來表達心中的激情。對他們來講,對這種激情的表達就是對現實的"解釋",這種"解釋"要比所見現實更"真實"。而作為視覺藝術,"形"與"色"是對"內心世界"經歷的直接有力表達,就如弗裏德里希曾經講"心中真實"和"眼見真實"的關係那樣。
基爾希納《沙灘上的泳者》,表現的是人與自然節奏一種相對應的關係。白色海浪,一層又一層,像天使飛舞羽翅在藍天;相呼應的是海邊裸體的沐浴女郎,手拉手組成一條弧形的曲線……這些可以看到馬蒂斯藝術的影響,但要區別的是線上與色,形與色的關係中,作為"橋社"成員與更接近法國野獸派的"青騎士"成員作品比較而言,對心理的激情表現超過了對視覺需求的探索。基爾希納作品構圖的突兀,形象呈現的銳角,畫面各要素的張力,使得他的藝術形態更尖銳。這種狀態同樣出現在馬克斯?佩希施太因的作品中,他的作品向來被認為在表現主義"橋社"畫派中更注重視覺美學,也更接近野獸派。而在他的《波羅的海景色》中,彎曲的海灣線作為畫面主體結構,不是呈現舒緩平穩的延展,而由於陸地和海面的對比性和劇烈的跨度,作品呈現出強烈的誇張和果斷。而魯道爾夫將造型、色彩、線條多因素的關係進行強化,色彩純凈但因強有力的黑線的勾勒和襯托,顯現一種非反射而又強烈的光質感;線條和造型的關係,鋸齒形的形狀在增加造型的有力和明晰的同時,也增加了畫面動感和各原素之間的協調關係。
作為"橋社"發起人之一的北部畫家海克爾,他的兩幅描繪德國北部地區景色的作品,以誇張、簡化的形象來表達心中的 "真實",緊張的畫面分割,神經質的節奏律動,誇張強化的造型使觀眾過目難忘。表現主義畫家都不摒棄對形的研究,他們重視借用德國傳統木雕和南太平洋土著民族的木雕的形象資源,説明表現主義對待形象塑造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富有表現力的造型並不是惡魔,而是德國藝術長久以來的標誌"。這些特點與表現主義強調激情,個性,以及獨特的內心體驗聯繫一起,而不與現實世界的現象對應,正如魯道爾夫為"橋社"畫派所作的定義"……它並不代表任何形式,但是它有著溝通此岸與彼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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