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敦煌的巨幅刺繡在大英博物館修復中會面臨哪些問題與新的發現?
大英博物館“斯坦因密室”內藏有一件敦煌藏經洞出土的巨幅刺繡《釋迦牟尼靈鷲山説法圖》(國內專家稱應為《涼州瑞像圖》)。近期大英博物館正在重新評估它目前的狀況,做一些必要的修復,並將修復過程製作成視頻“修復‘靈鷲山’”(ConservingVulturePeak),每週播出。
在第四集中,修復師們和博物館科學部的員工一起分析了刺繡中的染料。
“澎湃新聞·古代藝術”(www.thepaper.cn)將陸續編譯每集視頻,展現難得一見的文物修復過程。本文文首的視頻為第四集。
敦煌藏經洞出土的這一唐代巨幅刺繡是英籍匈牙利探險家與學者斯坦因盜買帶出中國,于1919年入藏大英博物館。
大英博物館織物修復師和研究員
目前,大英博物館高級織物修復師Monique和織物修復師Hannah在直播時提出,研究刺繡中的染料在修復過程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她們懷疑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這幅刺繡,在某些區域的染料被改變過,有些區域曾出現大面積褪色。她們認為,通過一些染料的分析,也許可以幫助我們發現其中的一些改變,比如現在所能看到的淺褐色部分原本也許是淺紅色的。
織物修復師採取纖維樣本
對於染料分析,大英博物館的修復師們採用的鑒定方法是一種破壞性技術,所以每種顏色都需要截取大約0.5釐米長的纖維樣本。修復師們表示,因為是破壞性的方式,所以需要對此非常小心。“採用這種方式是否合適我們也和館長進行了討論。總之我覺得採用這種方法對我們了解這件刺繡的作用,要遠大於這一小部分樣本的犧牲,”修復師Monique在直播時説道。
來自大英博物館科學研究部的博士後研究員DiegoTamburini,主要任務是分析紡織品文物中的有機染料。他説道,如今我們的衣服上用的染料都是合成的,古代的人們使用天然的物質製成染料,用來染他們的衣服和創作藝術品。
大英博物館參考藏品資料庫
同時,Diego還介紹了大英博物館是如何建立參考藏品資料庫。“每當我們觀察一件從特定的地區過來的樣品時,我們需要把它和我們已有合適的參考樣品匹配起來”,經手過許多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種類的文物的Diego還説:“在過去的幾年裏,我們甚至還派人去實地採樣,以便回來和結果比對。”通過一小部分的大英博物館的參考藏品,研究人員需要把它和館內已有合適的參考樣品匹配起來,把從刺繡上提取很小的一部分纖維放在兩片載玻片之間,貼上標簽後,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這些纖維。研究員認為顯微觀察技術已經為染色技術提供了重要資訊,有助於了解這些絲線究竟是一層一層染的還是一起染的,以及是否採用了混合染色劑。
貼上標簽後的樣本
研究員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這些纖維
觀察過後的下一步就是分離這些纖維,將這些纖維放進一些小瓶子中,並從中提取染料。首先要做的是在小瓶里加入200微升混合溶劑,以及加入一點點草酸。(草酸是一種介質,能夠打破染料分子和纖維之間的粘連。)隨後把這些樣本放在加熱器裏,大約在80度的環境下呆15分鐘,加快萃取反應。15分鐘過後,研究員將它們取出放在氮氣裏乾燥,為了去除酸和丙酮。而將溶液中的溶劑蒸發,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在整個萃取過程的最後一步中,染料分子也已經分散在整個溶液中。
將纖維放進小瓶中,並從中提取染料
將加入混合溶劑的樣本放入加熱器中
研究員Diego採用高壓液相色譜質譜分析法分析最後萃取出的溶液。染料分子在機器裏被分離後,得到的結果是一張圖表。這張圖表也被稱做色譜圖,圖表上顯示了不同時代的不同峰值,每一個峰值對應一個分子。研究員通過樣本中得到的峰值和原先的參考數據庫中的峰值進行對比後,得到一些資訊。例如刺繡中的一種紅色更像是從茜草而不是胭脂蟲裏提取出來的,又或是某種黃色是從哪株植物中提取出來的。
色譜圖
而整個分析過程中最耗時的部分是在如何解釋這些得出的結果,以及重現過去使用在靈鷲山刺繡上的天然染料,並且重現這些織物原來的顏色。Diego説:“在8世紀的中國,這些染料有可能會使用一些非常有地域特色的特殊植物”,並通過分析後認為這件刺繡的確存有大面積的褪色情況,例如現在肉眼看到的似橘似黃的顏色,很有可能實際上是紅的。
《釋迦牟尼靈鷲山説法圖》(《涼州瑞像圖》)存有大面積的褪色情況
此外,研究員認為在刺繡中發現了有一點點非常珍貴稀少的紫色染料,“這是一種非常昂貴的著色劑,來自一些小貝殼,而每個貝殼只能提供一點點紫色。所以如果這種紫色真實存在,那麼我們説的就是一種真正的紫色了,也是一個很棒的新發現。”
關於紫色,這幅《釋迦牟尼靈鷲山説法圖》(國內專家稱應為《涼州瑞像圖》)是一幅佛像之作,只有少部分為紫色。大英研究員認為的紫色著色劑是否珍貴稀少,目前國內並沒有明確的論證。但一些國內的研究者在研究中指出,敦煌的刺繡繡地最受歡迎的卻是紫色,多為衣物選用。
延伸閱讀:刺繡的繡地和顏色
刺繡是介於畫、塑之間的特殊美術工藝,有各種各樣的特殊的材料與技法。在敦煌古代刺繡作品中都體現著這些特色,它的材質豐富,僅地仗材料就有絲、絹、麻、布等;技法上,也是辨繡和平繡都有;用途性質方面,則佛像及民間服飾及日用品兼備。
從敦煌文獻的記載來看,人們對紡織品的類別比較重視,所以在記錄刺繡的時候常常也會指明刺繡的繡地。記載顯示,當時敦煌常使用氈(“白繡氈”、“紅繡氈”、“緋繡氈”P3638),羅(“緋羅繡帶”、“緋繡羅褥”、“緋繡羅額”)和綾(“緋綾繡褥”、“白綾頭肅(繡)襪”)為繡地。此外也有在毛皮(“繡紅求子”)、絹(“繡花色絹裏”)和錦(“繡錦”)上刺繡者。(然而,錦上刺繡在敦煌未見實物,所以“繡錦”也可能是筆誤或者另有所指。)另外一處還提到了棉織物末祿紲(“末祿紲繡傘”)。從敦煌出土的刺繡來看,絹的使用其實很普遍,但在文獻中鮮有記載。有時也會指明刺繡的襯裏,如:“小袟故方繡褥子一,白氈儭“、”大白繡傘一,白布裏”、“青繡盤龍傘一副白錦綾裏”、“青繡盤龍傘一副,並骨,兼(縑)帛錦綾裏”。
敦煌文獻記載的刺繡
敦煌文獻記載的繡品的名稱中常有關於顏色的描述,例如“大白繡傘”、“緋綾繡褥”、“青繡幢裙”、“紫繡禮巾”和“繡紅求子”等,但從敦煌出土的實物來看,繡線通常採用多種顏色,基本沒有只使用一種顏色的情況,所以文獻中描述的顏色應是刺繡繡地的顏色而非刺繡本身。從文獻記載看,當時敦煌刺繡繡地最受歡迎的顏色是紫色,多為衣物選用,其次是白色,緋色,青色,以及紅色。這一情況和敦煌出土的刺繡基本吻合,從實物來看,青色應該是深藍色。緋色和紅色則應該是同一色系,因深淺不同而區分。而文獻中提到的“淡色”應該不是確指某一種顏色,而僅表示一種淺色。
(本文摘編自鄺楊華的《敦煌文獻記載的刺繡及相關問題探討》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