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霓虹藝術,我們早已經不陌生。從丹·弗萊文(Dan Flavin)的極簡主義霓虹燈光作品到布魯斯·瑙曼(Bruce Nauman)用霓虹燈組成的令人目眩的觀念性文字,霓虹燈這一媒介早已佔領了各大雙年展和美術館的顯要位置。而當我們在泰特美術館杜威恩館(Duveen Galleries)看到塞裏斯·懷恩·埃文斯(Cerith Wyn Evans)長達兩千米的霓虹燈裝置《破譯密碼》(Deciphering the Code)時,還是不禁為之震撼。
塞裏斯·懷恩·埃文斯煙花文字視頻約15分鐘圖片:Astsy
早先即已開幕的“空間中的形式——光與時間”(Forms in Space。。。by Light in Time),可謂藝術和建築工程結合的一次偉大的壯舉。杜威恩館的觀眾們不得不在參觀的全程都昂著頭:所有霓虹燈都被挂在天花板上,用各種白光組成的直線、弧線和圓圈,構建出了兩千米長的一條“銀河”。整個裝置像是在空中用筆畫出的線條,類似慢速快門下完成的“光攝影”,又仿佛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雜技演員在空中表演高難度動作時所劃下的軌跡圖。這也引導著觀眾的視角和視線不斷地變換,似乎要眼睛接受一切來自展廳上方空間的光線——這也是展覽名稱“空間中的形式”的來源。
這些扭曲、交織的線條看似是隨機分佈的,但在布展之時,藝術家仔細地為每一根燈管編號,用電腦3D模擬軟體勾畫出每一個細節,並在地面上詳細標記了懸挂的高度。作為不折不扣的跨界藝術家,埃文斯曾經做過攝影師、實驗電影導演、雕塑家、景觀設計師和建築設計師,幾乎涉足了除繪畫之外所有當代藝術的門類。在此次泰特美術館的展覽中,他的藝術生涯達到了巔峰,用充滿視覺衝擊和哲思的作品證明了其藝術天分。
埃文斯畢業于聖馬丁藝術學校和聞名遐邇的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在其職業生涯的早期,上世紀80年代,他就曾經以實驗電影導演的身份聞名於世界各大電影節。埃文斯曾經與著名電影導演邁克爾·克拉克合作,並執導了1988年芝加哥電影節的獲獎作品《失明的等級》(Degrees of Blindness)。90年代,埃文斯的藝術創作轉向了雕塑與裝置。然而,電影仍然深深地影響了他藝術創作的思路。在他的雕塑作品中,很容易找到他這種創作思路的來源:用純凈的視覺藝術語言,把電影中熟悉的文字、劇情和哲理結合起來,表現他對語言和溝通的興趣。雜誌《弗裏茲》(Frieze)的評論家詹妮弗·希吉曾經如此評價埃文斯:“他對於橢圓這個形狀的愛好,和作品中視覺元素的重復使用,以一種柏拉圖式的理想方式,揭示了他對經典藝術和個人觀念的重新詮釋。”
例如,1996年在白立方畫廊首次亮相的作品《逆向·反轉·墮落》(Inverse Reverse Perverse)中,埃文斯把一個巨大的凹面鏡挂在墻上。於是觀眾在鏡子中看到了三個不同的自己。這像是遊樂園中的哈哈鏡一般,把主觀性的經驗通過鏡面反射放大。這也是埃文斯首次用作品調查感知經驗的嘗試。墻上的鏡子,對應著人類的視網膜,是對人眼視覺機制的質問。
塞裏斯·懷恩·埃文斯逆向·反轉·墮落裝置1996年圖片:泰特美術館
在埃文斯于1998年創作的15分鐘的視頻作品《煙花文字》(Firework Text)中,他用霓虹燈管組成了義大利著名先鋒導演皮爾·保羅·帕索裏尼(Pier Paolo Pasolini)電影《俄狄浦斯王》(Oedipus Rex)中的臺詞:“在立文扎(Livenza,義大利城市),河畔鬱鬱蔥蔥的柳樹在隨風搖曳,它們的枝葉低垂,浸入河水。”霓虹燈管在昏暗的場景下不斷閃爍,最後徐徐熄滅。埃文斯用了兩架錄影機,以固定的頻率輪流切換兩個鏡頭,和霓虹燈閃爍的頻率形成對比。拍攝地點則被置於帕索裏尼被謀殺的羅馬市奧斯蒂亞鎮附近。通過這件作品,埃文斯用最簡單的形式,表達了他對電影工業的敬意。
埃文斯的裝置作品,早已突破了空間和造型的限制,而結合了燈光、影像、最先進的電腦技術甚至尖端的宇宙科學。他于2006年創作的影像裝置《齊格弗裏德·馬克思:天體攝影術……天文學中攝影速度的傳統測量……1987》(Astrophotography。。。The Traditional Measure of Photographic Speed in Astronomy。。。by Siegfried Marx,1987),就是這樣一件對觀眾有著極高考驗的作品。埃文斯在展廳的天花板上懸挂了由威尼斯手工工場製造的極為華麗的火山玻璃吊燈。吊燈的開關由電腦控制,利用明暗構成摩爾斯電碼,內容則是天文學家齊格弗裏德·馬克思于1987年出版的《天文攝影的發展》中的一段話。這段話也同時在展廳中的一部監視器上同步播放。對於埃文斯來説,他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觀眾進入他的想像,和他構造出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塞裏斯·懷恩·埃文斯煙花文字視頻約15分鐘圖片:Astsy
霓虹燈只是埃文斯“繪畫”的工具,泰特美術館展覽中的霓虹燈也並不會閃爍。然而這正是藝術家在經歷了複雜多媒體創作後的一種回歸。在更加簡潔但壯觀的形式下,“空間中的形式——光與時間”帶給觀眾的,是一幅天體運作圖,鼓勵著他們在充滿隱喻和聯繫的空間中找到自己的那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