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這對曾經堪稱當代藝術圈最為著名的情侶、曾共同創作過諸多經典行為作品、但又在法庭上兵戎相見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與烏維·賴斯潘(Uwe Laysiepen,簡稱:烏雷Ulay)再度共同出現于舞臺及螢幕前,氣氛融洽。他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已然“拋去過去的恩怨,成為了朋友”,並出鏡“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的故事”訪談片,回憶彼此過去合作的作品與故事 。這對相愛相殺的昔日戀人,未來又將路在何方?他們這次僅僅是重歸於好,抑或是為了再續情緣?他們的過去又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以下是“鳳凰藝術”為您帶來的相關報道。
近日,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與烏雷(Ulay)重歸於好,在活動中一起分享了麥克風發言
2017年6月下旬,在丹麥美術館所舉辦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的回顧展開幕式上,這位堪稱行為藝術教母級別藝術家的昔日戀人與創作夥伴——烏維·賴斯潘(Uwe Laysiepen,簡稱:烏雷Ulay)在最後的藝術家發言環節時上臺,並在阿布拉莫維奇的演講結束時一起分享了麥克風發言。他倆這次的見面相較2010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簡稱:MoMA)“Artisit Is Present”上那場感人至深的見面顯得更為輕鬆,在拋卻了一種形式上的沉重感後,這兩位相愛相殺的昔日情侶在舞臺上彼此擁抱、打趣和開玩笑。而雖然形式上的沉重感被兩人以看起來頗為輕鬆的表情與話語所消解,但這次見面對於二人、或是整個藝術圈來説,同樣意義非凡——這標誌著“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的故事”的現實版再次續寫篇章。而在經歷了相愛、共同創作、分手和法庭訴訟後,這對已經相識42年的藝術家,他們的關係又會走向何方?僅僅是重歸於好,抑或是為了再續情緣?還是另一種表演呢?
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作品
他&她·相愛
青年時代的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與烏雷(Ulay)
阿布拉莫維奇曾説過:“藝術家不應該愛上另一個藝術家”,但他們卻還是相愛了。
遇見烏雷是于1976年的荷蘭阿姆斯特丹,兩人不僅同為行為藝術家,更是同月同日出生(11月30日)。愛情促成了兩人的合體表演,亦為他們帶來事業高峰。從此至1988年,一直是兩人合作創作藝術作品。而如果我們仔細回憶,似乎他們的作品和感情早已不屬於他們自己,而是一切向大眾敞開。幾十年來,世界上有無數人觀看了他們彼此碰撞、大叫、接吻、對視,甚至是歇斯底里。而從來也沒有一對藝術家,可以讓人們這麼難以將他們的感情與作品分開。在長達十年之久的創作中,烏雷與阿布拉莫維奇關係緊密得就連他們也稱自己是“連體嬰”。
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過往合作的作品系列,從上自下分別為:《時間中的關係》時長:17小時,1977;《AAA-AAA》 時長:15分鐘,1978;《呼氣吸氣》1978
29歲生日那天,阿布拉莫維奇受阿姆斯特丹“蘋果畫廊”的邀請,為荷蘭電視臺做一個行為藝術的節目。就在她抵達阿姆斯特丹機場的那天,見到了畫廊委派給她的助理,後來成為她靈魂伴侶的一位來自西德的行為藝術家——烏雷。
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
藝術家烏雷(Ulay)
烏雷留著一頭長髮,他的遭遇比阿布拉莫維奇還要悲慘和孤獨,父親死於戰爭,母親也因為戰爭瘋掉。這導致了他長期孤僻沉默的性格,然而這種憂鬱孤獨的氣質,卻深深吸引著瑪麗娜。他們在合作和相處中互生愛意,不久,瑪阿布拉莫維奇回到貝爾格萊德與丈夫離婚,開始了和烏雷共同合作行為藝術的生活。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都有著驚世駭俗的才華,他們的相戀和行為藝術緊密聯繫在一起,兩人常常通過藝術表演,探討男女之間的愛情關係。
相愛中的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
1976年,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行為作品《空間中的關係》更是使他們名聲大噪。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裸體的,為了碰撞時産生更好的效果,肉體相撞時的聲音通過揚聲器放送。烏雷和阿布拉莫維奇從相距20米的地方起步,朝對方小跑,簡單擦過,重新回到原地,一次次更加激烈地衝擊碰撞,半小時後,阿布拉莫維奇被撞倒在地。在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的雙人組合作品裏,他們用自己的身體,通過行為藝術把男女間情感的跌宕起伏以及他們性別的差異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空間中關係》 (Relation in Space),1977
而在1977年的《無量之物》中,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兩個人裸體站在義大利波洛尼亞一家畫廊的入口處,觀眾只能通過他們之間的狹小空間進入博物館裏。唯一可以自己決定的是,觀眾想面對裸體的烏雷還是裸體的阿布拉莫維奇。在生活中, 人類不僅會受到來自於自然界的各種災害,同時,也會受到來自於人類本身的阻礙。就如同他們之間的相互關係,會因為他人的介入而産生隔閡,使他們一時間無法聯繫和溝通。
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吸氣呼氣》行為表演現場,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1978)。圖片:Courtesy of Phaidon
《無量之物》(Imponderabilia),1977
然而天生不安定的內心,讓他們漸漸厭倦在城市的藝術館進行表演。他們決定搬出公寓,買下敞篷車,開始藝術家式的流浪生活。他們在敞篷車中為兩人立下行為藝術的“宣言”:沒有固定的居住地點;永遠在運轉;直接聯繫;本地關係;自我選擇;超越極限;挑戰風險。這兩個生性自由的人開著雪鐵龍篷車,頻繁往返于荷蘭、德國、義大利等歐洲各國,樂此不疲地進行著藝術表演,他們在篷車裏過著苦行僧式的生活,常年的居所只是一張1.5米的床墊。為了維持生活,他們要在早上5點幫農家放牧,以換取必要的食物,而瑪麗娜會在旅途中為自己和烏雷織毛衣。1980年,兩人乾脆賣掉車子,前往澳大利亞和土著部落生活在一起,在自然的啟發下,探索更多的靈感。而《潛能》正是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在1980年橫貫歐洲的作品——兩個人面對面站立著並專心地注視著對方,手裏還同時拉著一個緊繃的弓,在烏雷的手裏緊拉著一支帶毒的箭,正對著阿布拉莫維奇的心臟。由於弓箭的張力使他們的身體略向後傾斜,他們稍不留神,那支毒箭就會離弦射出,同時,通過擴音器聽到的是他們心臟急劇加速的跳動聲。整個作品持續四分十秒。
《潛能》(Rest-Energy),時長:4分鐘,1980
他&她·相別
在澳大利亞的自然環境中,阿布拉莫維奇長期的緊張感得到了釋放。一天晚上,她和烏雷被一些聲音吵醒,他們發現自己被幾百隻小袋鼠包圍。阿布拉莫維奇回憶,“看著它們,你會覺得像是在天堂裏。”阿布拉莫維奇從夢裏獲得神諭,她按照夢境的指示與烏雷以浪漫主義形式結束這段愛情,而他們則是將分手祭禮的作品地點選在了中國。1988年的3月30日,早晨10點47分,阿布拉莫維奇登上長城的山海關,自東向西出發。烏雷則登上位於甘肅省境內的嘉峪關,向東行走。90天后,兩人于二郎山會合,這裡佈滿了道教、佛教、儒家三座廟宇,在神秘廟宇的背景下,他們宣告了分手,原因是“藝術觀念和生活上的分歧”。阿布拉莫維奇哭著最後一次擁抱了烏雷,她從未想過,兩人看似不可分割的關係,會有一天走到盡頭。在共計4000公里的行程後,兩者揮手告別。而長城一別後,烏雷便從藝術界神秘消失了。
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1988年的行為《情人·長城》
分手後的阿布拉莫維奇在名為《自傳》的表演中,用行為藝術再一次和烏雷告別。她站在舞臺上,用深沉傷感的嗓音説道:“再見,孤獨、不幸、眼淚,再見,烏雷。”
轉眼間,時鐘被撥到2010年,此時的阿布拉莫維奇仍然是世界上最出名的行為藝術家之一,在紐約MoMA展廳裏,阿布拉莫維奇坐在桌子一端,另一端是自願坐到對面的觀眾。64歲的阿布拉莫維奇接受了1500多人的對視挑戰,莎朗·斯通、Lady Gaga亦慕名而來。她每天就這樣身著一身拖地紅裙、面無表情地坐著。
突然間,一位男士走了過來——那是烏雷最終坐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她平靜地抬眼,兩人相望的瞬間就都立刻淚流滿面了。只有那一刻, 他們才有機會共同憶起過去的一切, 只有那一瞬間, 他們又可以一同創作藝術, 繼續相愛。他們雙手緊握,眼淚潸然而落。幾十秒後,烏雷起身離開。經過這麼多世故的粗糙的現實的庸俗的柴米油鹽的洗禮,兩人還能平靜地相望,平靜地愛著對方。而那一滴滴眼淚,再次讓全世界認識到了兩者間的真摯情感。
展覽現場
他&她·相殺
然而,即使這些粗糙的洗禮沒讓兩人在展覽上止住眼中的淚水,但遺憾的是,人的情感不可以做到的事,金錢與法律做到了。2015年,烏雷以一紙訴狀將自己昔日的最愛告上法庭,烏雷指責阿布拉莫維奇獨吞了兩人合作創作的作品版權收入長達十六年之久。事實上,自從1988年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分手之後,到1999年,兩人沒有任何對話。在阿布畫廊(負責人)Sean Kelly的鼓勵下,兩人曾以合同授權阿布管理他們合作的藝術。根據合同,阿布拉莫維奇在保證烏雷享有知情權的基礎上能夠對以上“作品”自行支配銷售,但所得的20%歸烏雷所有,而烏雷堅稱阿布因並未支付他應得的經濟份額而違反了合同。合同還規定,二人的合作需要兩人名字同時出現,但阿布多年來一直聲稱唯一作者。“她的銀行賬戶上有不少收入,當然她也有個好會計”,烏雷説道。烏雷要求阿布拉莫維奇每三個月出示兩人合作作品的銷售額和版權費,且作品上必須署有烏雷的名字。
圖片來源於網路
“瑪麗娜和我曾有過一段非常緊密的藝術合作時光,那段時期的作品是我們共同的精神財産。而我尊重從那之後瑪麗娜得到的成就,並且從來沒有任何的對峙意向......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捍衛我的遺産,我作為聯合藝術家的道德權利,還有這些所出售作品的版權費,我希望我們現在能夠真誠的和解,把不愉快拋諸腦後,努力促進我們共同的藝術遺産。”
對此,阿布拉莫維奇的律師認為烏雷是在誹謗,阿布拉莫維奇完全不認同烏雷的指控,阿布方將通過一切法律手段捍衛自己的權利和名譽。然而在後來,荷蘭法院對此案作出判決,阿布拉莫維奇需向烏雷支付約27.8萬美元賠償金。而兩者間的糾葛甚至指向了MOMA的那一次曠世之見——烏雷指出,那次令阿布拉莫維奇名聲大噪的行為藝術“藝術家在場”是“借鑒”了他們在1981-1987年間表演過的90天系列表演項目“海上夜航(Nightsea Crossing)”。烏雷説:“這兩個表演的區別僅僅在於她在MOMA的表演把桌子裁去了一半,另外,對面坐著的是觀眾而不是我。”
紀錄片《藝術家在現場》海報,圖片:Aneta Nedimovi
而儘管烏雷在此次爭奪署名權之中勝利了,但他談到法律訴訟爭戰和自己與癌症的抗爭時説:“癌症的折磨是在危及我的生命,而與阿布拉莫維奇的無止境的法律訴訟是真正威脅我的存在。”
阿布拉莫維奇的回憶錄《Walk Through Walls》。圖/取自huffingtonpost。
他&她·再相逢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世界之大,為何人們來來往往匆匆而過。有時候分別常常意味著再也不見,而每個再見,又都是久別重逢。今年六月下旬,在丹麥美術館所舉辦的這場阿布拉莫維奇的回顧展開幕式上,這一對昔日戀人與創作夥伴再次相見、打趣,或是説,重歸於好。
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與烏雷(Ulay)
路易斯安那州頻道編輯Christian Lund採訪了這兩位藝術家,並拍攝了《Marina Abramovic&Ulay的故事》一片,“我很高興記錄了這個最新的快樂轉捩點”,他説,在這次演講中,烏雷的臨時出現讓阿布拉莫維奇感到驚訝,她與她的前伴侶一起站在舞臺上説笑,而這也引出了幾天后的視頻採訪。隨後幾天,這位編輯記者分別與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談話,問著同樣的問題——而這種問法也不免讓人想起趙本山曾經的小品中,崔永元也是這樣問過“白雲”與“黑土”,而這兩位截然不同的回答昭顯了貌合神離的情感關係。
採訪視頻截圖
不過,所幸的是,這一次這一對曾經的情侶並沒有在回答中劍拔弩張或南轅北轍。阿布拉莫維奇透露,她已經放下了“一切的憤怒和所有的仇恨”,現在,“美好的一切都是重要的,”她説。而烏雷則告訴Lund,他和阿布拉莫維奇再次成為了好朋友,“每個討厭的、不滿意的或過去的任何東西都被捨棄了”,烏雷説,“而現在,則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兩人接受採訪視頻截圖
隆德説,這對和解的藝術家“對視頻非常滿意”,他們分享了他們私人收藏的照片,以及歷史性的行為時刻。而當我們這些觀者看著那一張張年輕的容顏漸漸蒼老,也不禁思考二人的未來又會如何?這是否是一個再續情緣的契機?沒有人知道,但每個人似乎又有著那麼一絲期盼,盼望著他們......
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與烏雷(U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