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展覽讓我們得以欣賞到長期以來人們不屑一顧、甚至視而不見的作品。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英國寫實主義繪畫首先讓人聯想起處於低谷期的皇家藝術學院(Royal Academy);在一年一度的夏季展,皇家藝術學院總要把表現立體主義等一系列帶有未完成性手法的現代藝術作品排除在外。到了1937年,有很多人對先鋒派藝術學家赫伯·裏德大加讚賞,當然也不乏對他的作品評頭論足的批評家,但大家都一致認為寫實主義繪畫“從繪畫技法上講:有時是可圈可點的,一般是柔情感傷的,往往是相當重要的。”
多德·普羅克特 《早晨》
話説回來,本次展覽中的作品在當時也是廣受好評而售價不菲的。1926年康沃爾郡藝術家多德·普羅克特(Dod Procter)的作品《早晨》描繪了一幅“魚販女兒躺在床上,在晨光中沉浸夢鄉”的圖景。這幅作品引起了英國《每日郵報》的極大興趣,以其展現了“本國風貌”而為泰特美術館(The Tate Gallery of British Art)購入了該部作品。溫德漢姆·劉易斯(Wyndham Lewis)的評論一針見血:“寫實主義是個經過精推細敲的詞語,硬氣而又充滿了實用主義的色彩,它所帶來的安心感和滿足感吸引著每一個人。”
吉爾伯特·斯賓塞 《捕鼠者》
其實想想也不難理解,在經歷過激烈殘酷的戰爭與影響深遠的損失之後,人們自然會被這樣著重表現連續或完整性的作品強烈吸引。即使到了今天,吉爾伯特·斯賓塞(Gilbert Spencer)的大幅肖像畫《捕鼠者》依舊魅力十足:畫中坐著的人物幾乎佔據了整個畫面的高度,而畫面空間又帶有巧妙的彎曲,因而人們得以瞥見地板上散落在人物腳邊的些許根火柴。不可否認,本次展覽中的作品以其微觀視角的細節刻畫和頗為嚴謹的表現手法而充滿了吸引力。
梅雷迪思·弗蘭普頓 《查爾斯爵士》
梅雷迪思·弗蘭普頓(Meredith Frampton)的肖像畫《查爾斯爵士》則體現著出人意料的逼真。每一處細節都被精準地刻畫下來,因而整幅畫仿佛是從鏡中反射出來的畫面一般。在完全呈現原貌的同時又不乏遙不可及的疏離感。它沒有故意抹去感情色彩,卻能異常打動觀者。
當下舉辦的這次展覽立意高遠,它絕不僅僅止于展示出人意料的作品。更重要的是,它重現了現實主義在發生驟然變化的短暫時期中那引人矚目的呼聲;現實主義下的作品向我們宣告著,一戰後的英國藝術絕非等同於人們眼中“乏味,沉悶,不知所云”的現代藝術。恰恰相反,大衛瓊斯 (David Jones)在談到戰間期(The Inter-war Period)評價道:處在戰爭間歇期的作品展現出卓爾不凡的多樣性和想像力十足的活力。
多維茨畫廊(Dulwich Picture Gallery)去年展出了威尼弗裏德·奈茨(Winifred Knights)筆下一系列極具想像力的作品,同時奇切斯特的帕蘭特之家畫廊(Pallant House in Chichester)呈現了西蒙·馬丁的系列展覽“神話之路”,該展覽也向我們説明瞭20世紀上半葉的古典復興距離現在是多麼遙不可及。亞歷山德拉·哈裏斯的《浪漫現代人》一書同樣使人大開眼見。
哈羅德·威廉森 《野餐》
詹姆斯·沃克塔克 《徒步旅行 》(1936)
很明顯,“現實主義”是一個概括性術語,它指的是一種創作理念或手法,並非某種統一的藝術風格,但不確定的是,它真能像藝術家所期望的那樣展現出其進步性嗎?現代主義下的作品在當時是用來鼓動和宣傳那個時期的新興事物的,比如説1938年因帶薪休假法案施行而興起的“新休閒活動”,而哈羅德·威廉森(Harold Williamson)的《野餐》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交通的進步使得鄉村不再閉塞,同時也掀起了徒步旅行的新風潮,詹姆斯·沃克塔克(James Walker Tucker)在《徒步旅行(Hiking)》(1936)中便將這一現象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來。在1923年政府將100多傢俬營企業整合成4家大型公司之後,現實主義開始為鐵路運輸服務了。下圖即是義大利畫家福圖尼諾·馬坦尼亞(Fortunino Matania)受倫敦-米德蘭和蘇格蘭鐵路公司委託,創作的關於黑池海濱度假勝地的宣傳海報《黑池》(Blackpool)。
福圖尼諾·馬坦尼亞 《黑池》
攝影技術的成熟也影響了當時的藝術創作,攝影的逐漸複雜化對擅長體育題材的藝術家蘭斯洛特·格蘭森來説簡直是如虎添翼,哈羅德·威廉森在作品《浪花(Spray)》 (1939)中對大海,岩石和游泳者的精彩描繪也離不開攝影技術的輔助。同樣,布羅克赫斯特(Gerald Brockhurst)關於瑪格麗特夫人(Lady Marguerite Strickland)的肖像作品《傍山而立(By the Hills)》大致是基於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的背景而創作的,其中融入了好萊塢影響下的閃光攝影技術。
布羅克赫斯特 《傍山而立》
阿爾傑農·牛頓(Algernon Newton)的《運河盆地(Canal Basin)》(1932)和《切爾滕納姆的郊區(Outskirts of Cheltenham)》(1932)看起來如同照片一般真實,實際上卻是在借助記憶力和想像力的情況下用彩鉛繪製而成。儘管在本次展覽中,有些現實主義作品是冰冷地令人生厭的,然而這兩幅作品卻善於捕捉情緒、氛圍與情感。牛頓表示:“我想表達的並不是簡單的磚塊和灰泥,而是揮之不去的過去的場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阿爾傑農·牛頓 《運河盆地 》(1932)
《切爾滕納姆的郊區》(1932)
懷舊是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詹姆斯·貝特曼(James Bateman)在他的作品《科茨沃爾德農場的乾草期(Haytime in the Cotswolds)》中,總結了科茨沃爾德地區某一農場在乾草晾曬期間的特徵,他將視線挪離現代化的生活,只為記錄下那個在他心中永遠風華絕代的英國。藝術界從來不缺乏主題新奇的展覽,卻沒有哪一場展覽能像皇家藝術學院舉辦的展覽“大蕭條後的美國:20世紀30年代的繪畫作品”一樣,具有同等鮮明的特徵。
詹姆斯·貝特曼 《科茨沃爾德農場的乾草期》
當然,貼近生活的“現實主義”繪畫對城市和工業場景的關注仍顯不足;相比之下,愛德華·布拉(Edward Burra)的作品《小吃店(The Snack Bar)》使用了尖銳的諷刺手法,展現出刺眼白熾燈映照下的底層人物的社會生活,作品一經推出便大獲好評。
愛德華·布拉 《小吃店》
註釋:
皇家藝術學院夏季展:自英王喬治三世1768年建立皇家藝術學院的次年開始舉辦的展覽,每年一屆,不曾間斷。
未完成性:恰是整個現代藝術的基礎,這是塞尚開創的,被畢加索、馬蒂斯、波納爾等巨匠繼承和完善的。幾乎在同一時期,雕刻家羅丹也探索了這種手法。
(文章來源:《衛報》;作者:弗朗西斯·斯伯丁;編譯:付文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