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科梅蒂,威尼斯女人,1957
對於雕塑家賈科梅蒂,除了他藝術的本身之外,很多人津津樂道于他與法國哲學家薩特、熱內,以及劇作家貝克特惺惺相惜。當我們拋開賈科梅蒂“朋友圈”的光環,走進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正在舉行“賈科梅蒂回顧展”,發現改變賈科梅蒂藝術的不只是朋友,還有戰爭——是戰爭讓一個作品帶有暴力意味的一個超現實主義者,看到自己的“良心”。
當展覽參觀到一半,我像被突如其來的某種情緒擊中,冷靜思考像是在熔爐中燃燒。理智與情感的遊戲都將結束。對於藝術,只有一件事是有價值的,這也是賈科梅蒂的選擇——表達共同的人性。
在戰爭陰霾籠罩的1940年代,那些細長、單薄的人物如同賈科梅蒂的良心出現在戰火紛飛中。他的作品不單是雕塑,更像是一種遙遠的幻象,在灰燼中閃閃發亮。這些雕塑所呈現的人,饑餓、失落,卻不知何故依舊高高站立。
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創造了一個真正偉大藝術家的偉大展覽,這“偉大”中包含著藝術家的坦誠和惻隱之心。賈科梅蒂作為現代藝術史上最有魅力的雕塑家之一,他和羅丹、布朗庫西、畢加索等一樣為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方向。然而,在賈科梅蒂生命的最後25年裏,他掩蓋了自己天才的智慧,將藝術創作的重心放在更迫切的事上:真相。正如保羅·高更在王爾德的時代借助一幅畫的標題所提出 “我們從哪來? 我們是什麼? 我們去哪?”的思考一樣,賈科梅蒂在戰爭的陰影下發出了同樣的質問。
這是一場精美絕倫的展覽,讓很多觀眾第一次真正走進賈科梅蒂的藝術世界,觸碰他的天才、走入他的恐懼和哀傷,了解他所説的悲劇的深度。
1965年,工作中的賈科梅蒂
1901年,賈科梅蒂出生於瑞士阿爾卑斯山義大利語區,通過印象派畫家父親的啟發和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完成了藝術家的啟蒙。此時,他離現代主義相去甚遠。正如展覽一開始展示的賈科梅蒂藝術生涯早期創作的人臉雕塑。而後,它們被引向真實而深刻的境地。在此之間,賈科梅蒂成為了超現實主義中最不願妥協的藝術家之一。超現實主義者認為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是創造力和人類解放的關鍵。弗洛伊德的觀點確在賈科梅蒂的藝術中有所釋放,然而,他的一件帶有威脅性生物形態的作品,顯露出一種在陰暗空間內的毛骨悚然,其中包括了無性別的性與暴力。
賈科梅蒂,不滿意的對象,1931
1930年代,賈科梅蒂的藝術在病態的時代被熱烈地分享。在納粹統治下,歐洲像是地獄,希特勒放棄文明的規範,愚弄既定的斯文。暴力通過法西斯政治和前衛藝術傳播,也許除賈科梅蒂的“女人與其喉嚨切割”(Woman With Her Throat Cut ,1932)外,沒有另一件作品能更完美地表達20世紀30年代歐洲的藝術狀態。在泰特現代的展覽中,這件扭曲的雕塑被置於一個白色底座上,這是一次邪惡的切割,切斷的是女性細長的脖子。這件作品身體的靈感來自於螳螂解剖,以尖銳的凹凸,表達強姦和謀殺的意向。
賈科梅蒂,女人與其喉嚨切割,1932
在賈科梅蒂的超現實主義階段,關於男性和女性的粗略標記比比皆是。“不滿意的對象”(Disagreeable Object ,1931)、 “勺子女人”(Spoon Woman 1927),都是對身體的表達。
“看起來像佛洛依德對夢境的闡述”這種評價對賈科梅蒂而言是恐怖的。20世紀30年代末,賈科梅蒂像是踢開自己嗜好一般,放棄了超現實主義,他所創作的超現實主義雕塑燦爛有餘,卻不夠迷人。這種藝術狀態顯然也不會讓賈科梅蒂滿足。西班牙畫家戈雅創作過一張名為“理性沉睡,心魔生焉”的銅版畫,這個名字亦像是對賈科梅蒂的啟示。
但當1939年,整個歐洲被戰爭籠罩,當死亡時刻威脅著普通的人生活之時,誰還需要藝術的夢魘?但賈科梅蒂對藝術依舊執著,他堅持愛和友誼的追求,一遍又一遍俏皮而溫和地回憶自己熟悉朋友的面孔。並從諷刺漫畫中發掘值得關注的點,這一時期,Silvio像是一個站在口袋中、生活在閃電戰世界的卡通小英雄。
賈科梅蒂,Silvio像,1943
1947年,賈科梅蒂創作了真人大小的“指示者”(Man Pointing),這件里程碑式雕塑像是指出了世人想要看到的未來。
賈科梅蒂,指示者,行走的女人(均為1947);狗,1951
面對戰爭造成的數百萬人的傷亡,藝術卻表現出不合理的容忍。包括馬格裏特、達利等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和歐洲藝術本身似乎在戰爭的廢墟中褪色。而此時賈科梅蒂脫穎而出,他的雕塑讓那些失去一切的人難以置信,且這些凝固的雕塑卻在行走、講話並指明方向。
賈科梅蒂,蹲著的人,約1926
在賈科梅蒂看來,20世紀人類所面臨的困境是古老而又普遍的。這次展覽中,賈科梅蒂早期作品“蹲著的人”(Crouching Figure ,約1926),似乎是對墨西哥阿茲特克文明的回應,而他後期里程碑式的作品,讓人回憶起古羅馬伊特魯裏亞雕塑。可見對原始藝術的熱情探索不斷豐富和激發著賈科梅蒂的視野。其實許多現代主義藝術家都曾癡迷原始藝術,但賈科梅蒂在其中獨闢蹊徑,從道德的角度對原始藝術進行解讀。他創作古埃及風格的繪畫,並把他們同高大的青銅雕塑並列。他為現代環境帶來宏偉的神話。